第8章 她说我疯,可疯人会算账(2/2)

他上前半步,袖中铜牌与玉佩相碰,发出极轻的响。陛下有令。他展开手中明黄绢帛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尖细,影卒惊蛰破影窟幻阵,擢升夜枭,赐居紫宸殿西侧偏殿,三日后赴玄鹰阁习技。

惊蛰接过那枚玄铁令牌。

令牌边缘刻着展翅的黑鸟,喙尖的血痕是极细的刻纹,摸上去像道伤口。

她忽然想起武曌摩挲她血珠的模样——女帝爱这种带刺的礼物,既给你锋利,又让你疼。

当夜,偏殿的烛火熬到了三更。

惊蛰跪坐在草席上,炭笔在青砖墙上来回游走。

第一张图是影窟结构:通风口在西南角梁下三寸,香炉里的幻蛊粉通过竹管从暗格输送,监听的耳孔藏在北墙第三块砖后——她在幻象最烈时,听见过砖缝里的呼吸声。

第二张图是郑无咎的行为模式:卯时练刀,辰时查档,未时去后厨要加蜜的茯苓糕,亥时焚纸......最下面用粗线标着:每说你必疯时,铜铃三短一长。

原来你也怕。她对着墙上的图笑,炭笔在三短一长下画了个圈。

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,照见她眼底跳动的光——不是疯狂,是猎手锁定猎物时的锐。

她撕下墙上的炭纸,一片一片塞进嘴里。

纸灰混着口水咽下去,苦得她皱起眉,却笑得更欢了。

信息不能留痕,但必须入骨——这是她在影窟里学会的,比破幻阵更重要的生存法则。

第七日清晨,惊蛰路过西廊时,看见林七又在扫落叶。

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,从前也是影卒,如今总垂着脑袋,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无数道痕,嘴里喃喃:我没疯......我没疯......

惊蛰蹲下身,捡起一片带霜的枫叶,轻轻放在他扫帚前。

林七的动作顿住了。

他抬起头,目光穿过她,像穿过一团雾,却在触及枫叶的瞬间,瞳孔微微缩了缩——那里有丝清明,像深潭底的星子,闪了闪,又沉了下去。

惊蛰望着他的背影,忽然懂了影窟的秘密。

那些疯了的、傻了的,不是失败者,是被刻意保留的警告标本。

他们的存在,是为了告诉每个进来的人:看,这就是不服驯的下场。

她转身走向玄鹰阁,颈间的银链随着步伐轻响。

那是武曌赐的,说是,实则刻着追踪的暗纹。

远处的宫墙之上,郑无咎伫立良久,手中的铜铃始终未响——他大概终于明白,有些刀,越磨越利,不是因为主人的手,是因为刀自己,想砍开这笼子。

玄鹰阁的飞檐在晨雾里若隐若现。

惊蛰仰头望去,朱漆大门紧闭,四壁的窗棂投下网般的影子。

她知道,门后是座空旷如墓的殿宇,四壁挂着历代暗卫的画像——只是此时,那些画像的面容还藏在晨雾里,模糊得像未干的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