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第一课,是教我怎么笑着杀人(2/2)

“小女粗陋,岂敢劳陛下挂怀。”他的声音比编钟余音还虚。

“朕膝下无女,总想寻个贴心人做伴。”武曌轻叹着走近,袖中露出半截翡翠玉镯,“不如……接入宫中伴读如何?”

崔明远的喉结上下滚动。

惊蛰盯着他攥紧的手背——青筋暴起,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才没抖起来。

“此乃家族殊荣。”他弯下腰去,朝武曌行三拜礼,额头几乎要碰着冰面,“臣代小女谢陛下隆恩。”

“起吧。”武曌伸手虚扶,指尖却在他肩井穴上轻按了一下。

崔明远浑身一震,再抬头时眼眶已泛红,“明日让她带两本《女则》来,朕亲自教她梳头。”

惊蛰跟在后面往玄鹰阁走,鞋底碾碎了几片冰渣。

她望着崔明远逐渐佝偻的背影,突然想起前世审毒贩时,有个毒枭最疼小女儿,她只说“你女儿学校的保安最近总换生面孔”,那毒枭就把整个制毒链全吐了。

“你看懂了吗?”武曌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。

惊蛰回神,发现已走到玄鹰阁阶前。

女帝站在阴影里,眉峰被阳光勾出金边,“他不怕死,不怕贬官,怕的是小女在宫里受委屈——毕竟伴读伴读,伴的是朕的喜怒。”

“您没威胁他,却让他更怕。”惊蛰说出这句话时,喉咙发紧——这和她从前用刀抵着人喉管逼供的手段,像极了两种极端:一个是见血的暴,一个是浸骨的寒。

武曌笑了,眼角细纹里浸着点赞许:“最高明的刀,不出鞘。你要记住:官员不怕死,怕毁名;文人不怕穷,怕遗臭;孝子不怕罚,怕累亲。攻心之道,在戳其软肋而不露痕。”她忽然贴近惊蛰耳畔,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垂,“下次见裴元昭,你只需问他一句——‘令妹近日咳疾可好了?’不必多言,他自会懂。”

夜风卷着梅香钻进偏殿时,惊蛰正对着铜镜练习微笑。

她扯动嘴角,左边比右边高了半分,镜子里的人立刻像在冷笑;又调整唇角弧度,这回太僵,活像被线扯着的木偶。

她想起武曌抚张延禄肩时的笑,想起女帝对崔明远说话时的眼尾,突然抓起案上的蜜枣塞进嘴里——甜得发腻的滋味漫开,她的嘴角竟自然翘了起来。

“从前我要用刀见血,如今……一句话就能让人肝胆俱裂。”她对着镜子嗤笑,蜜枣核“咔”地咬碎在齿间。

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,照见她眼底的光——不再是猎手的锐,倒像淬了千年的刃,裹在锦缎里泛着冷光。

她摸出炭笔,在墙上新刻一行小字:笑是鞘,怒是刃,心死了,人才活得久。

远处紫宸殿的灯火次第熄灭时,玄鹰阁密室的烛火才刚刚燃起。

惊蛰跪坐在青石板上,掌心躺着枚青铜小印,刻着个“柳”字——笔画间还沾着新鲜的铜锈,像谁刚从土里挖出来。

她望着烛火在印面上跳成细碎的金点,忽然想起武曌说的“青鸾计划”。

“柳……”她轻声念,指腹抚过那个字,“是人名,还是暗号?”

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,三更了。

她将铜印塞进袖中,抬头望向密室顶端的通风口——那里漏下一线天光,像把无形的刀,正悬在她头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