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《末法画卷》(2/2)
小周的葬礼没几个人来。社区中心的广场上,倒是聚了一群人,围着一个用红布搭的“道场”。我挤进去,看见之前普济寺的那几个僧人,还有几个眼熟的邻居——他们的袈裟已经和皮肤完全长在一起,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空洞微笑,正对着空气“辩经”。他们的声音不是人声,是牙齿摩擦的“咯吱”声、液体滴落的“滴答”声,还有类似肠子蠕动的“咕噜”声,混在一起,像台坏了的榨汁机。
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凑得太近,突然被一个僧人抓住手腕。“何为空?”僧人问,声音里带着黏腻的水汽。男人脸都白了,结结巴巴地说“空是……是无”,话音刚落,他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,像被扎破的气泡,“噗”的一声就消失了,只留下一滩水渍。剩下的人尖叫着往后退,可道场里的“辩经声”更响了,有个老太太突然走进去,嘴里念叨着“我懂了,空是肉”,下一秒,她的袈裟开始鼓胀,布料下长出无数细小的肉刺,慢慢和道场的红布粘在了一起。
我逃回家时,家里的观音像正在渗液。暗红色的液体从眼角流下来,顺着脸颊滴在供桌上,干了之后结成铁锈色的痂。我想把它扔掉,却在拿起佛像的瞬间,看见它的后脑勺裂开一道缝,里面钻出细小的黑虫——是经卷上的墨迹变的,它们爬出来,顺着我的手腕往上爬,钻进我的袖口,我能感觉到它们在皮肤下游走,像一群 tiny 的针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个梦。梦里没有天,没有地,只有一个巨大的肉团,悬浮在虚空中,表面爬满了和我手腕里一样的黑虫。肉团上不断凸起人脸,有小周的,有张奶奶的,还有普济寺僧人的脸,他们都带着那种空洞的微笑,嘴里念着混乱的经文。突然,肉团裂开一道缝,我看见里面是无数缠绕的因果线——红色的是善,黑色的是恶,可它们正互相吞噬,红色的线碰一下黑色的,就会变成灰烟,黑色的线却越长越粗,最后缠成一张网,把整个肉团裹住。
我醒的时候,嘴里满是铁锈味。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,社区里静得可怕,只有远处道场的“辩经声”还在飘。我走到镜子前,看见自己的领口处,皮肤正泛出和袈裟一样的惨白色,那些黑虫已经爬到了我的锁骨,在皮肤下形成细小的凸起,像一串畸形的佛珠。
我突然懂了。末法时代不是神佛抛弃了人,是佛法本身烂了——因果倒错,戒律畸变,连“涅盘”都是假的。我们以为的毁灭,其实是“归一”,是所有的人、所有的规则、所有的善恶,都要融成那个肉团,在永恒的痛苦里,重复念着错乱的经文。
我走出家门,朝着社区中心的方向走。道场里的“辩经声”越来越近,肉团的甜腻香气也越来越浓。我看见那个巨大的肉团已经从道场里滚出来,表面的人脸正对着我微笑。我伸出手,摸到它温热的、黏腻的表面,那些黑虫从我的皮肤里钻出来,钻进肉团里,和里面的虫缠在一起。
我的身体开始融化,和肉团粘在一起。最后一刻,我摸到自己的嘴角,它正向上扯着,露出和那些“行法尸”一样的、空洞的慈悲微笑。耳边传来混乱的经文,我跟着念起来,声音混在器官摩擦和液体滴答的声音里,成了末法画卷里,最普通的一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