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(2/2)
我几乎是逃出了医院。冰冷的恐惧感沿着脊椎爬满了全身。他们都被标记了。被那段该死的视频,被李默那阴魂不散的执念。眼神空洞,行为癫狂,像提线木偶,被一个无形的“它”操控着,进行着各种自残式的表演,只为了汲取那点可悲的点赞、评论和转发。
“喂养”。他们都用了这个词。
我知道,迟早会轮到我。我和李默同期出道,都靠探险直播起家,后来我嫌那种内容太虚浮,转型做了更费时费力的深度旅行纪录片,数据一直不温不火,但也算踏实。我大概是他们那个圈子里,唯一一个凭着某种近乎本能的不安,坚决没有点开过那段死亡视频的人。
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毁掉。李默的死是意外,但这后续的一切,绝不是!有什么东西,借着那场面向无数人的死亡直播,诞生了。
我得做点什么。
我开始偷偷调查。借口探望,从小美、阿杰、胖哥他们语无伦次的话里拼凑信息。他们总会提到“他”在观看,“他”不满意,“他”需要更多、更刺激的“热度”。我费尽周折,找到了李默生前的最后一个助理,小董。他辞职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,精神恍惚。
我塞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,他捏着钱,手指一直在抖。
“默哥……默哥最后那段时间,就不对劲了。”小董眼神躲闪,声音发颤,“他经常一个人对着空屋子说话,好像在跟谁吵架……抱怨‘不够劲’,‘数据在下滑’,‘还得再狠点’……我偷看过他的笔记本……”
“上面写了什么?”我追问。
小董咽了口唾沫,脸上毫无血色:“全是疯话……‘流量是命’,‘没有关注毋宁死’,‘要成为永恒的热点’,‘要么爆,要么死’……还有……‘他们不看我了,他们就都得……’后面的话,我没看清。”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彻底成型:李默那极端扭曲的、对流量的执念,在他死亡的那个瞬间,借着无数观众聚焦的“关注”能量,具象化了。它不是一个传统的鬼魂,它是一种寄生在互联网信息流里的诅咒,以“热度”为食,通过标记和扭曲观看者的心智,强迫他们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“养料”。
超度它?听起来像个笑话。但或许,关键不是寺庙里的香火或者道士的符咒,而是针对它形成的根源。要么满足它那个“永恒热点”的扭曲核心欲望,要么……用它的方式打败它?
我想起了一个在旧货市场角落摆摊的老人,据说懂些旁门左道的“杂学”。以前为了做一期城市怪谈节目采访过他,留了个联系方式。
我找了过去。摊子还在,老人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,眯着眼睛晒太阳。
我斟酌着词语,隐去了具体人名,将事情模糊地讲了一遍,重点描述了那种“以关注为食”、“强迫人表演”的特性。
老人浑浊的眼睛慢慢睁开,看了我很久,目光似乎能穿透我的皮肉,看到我心底的不安。半晌,他才慢悠悠地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:“执念化形,依附于众生心念。此物非鬼非妖,乃心毒之显化。寻常之法,难伤分毫。”
“那……该怎么办?”我急切地问。
“欲要化解,无非两条路。”老人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,“一,寻其执念之源,予以满足,或可令其圆满消散。”
“二呢?”
“以其之道,还施彼身。”他收回手指,重新眯起眼睛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。
以其之道,还施彼身?
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,回到了我的工作室。窗外已是夜幕低垂,霓虹闪烁。我打开电脑,试图把现有的所有线索——李默的疯狂笔记、小董的证词、小美他们的异常表现、以及老人的话——整理成一个文档,希望能找出头绪。
手指在键盘上敲下“李默执念分析与超度可能性探讨”几个字时,我的思路还有些混乱。
就在这时——
嗡嗡嗡……
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,屏幕透过布料散发出刺眼的白光。
我下意识地掏出来。没有来电显示,没有应用通知。
屏幕直接亮着,一段视频,已经开始了自动播放。
摇晃的、昏暗的、带着熟悉噪点的画面。强光手电的光柱扫过斑驳的、写着模糊标语的墙壁……一个男人粗重、刻意压抑却又带着兴奋的喘息声,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了出来……
我全身的血液,在这一瞬间仿佛彻底凝固!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窒息感扑面而来。
是那段视频!李默的死亡录像!
它怎么会出现在我手机里?!我明明……我明明从来没有……
我想把手机扔出去,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,像是焊死在了冰冷的机身外壳上。眼睛不受控制地,死死盯着那块发光的小屏幕,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锁定。
画面在推进,和网上流传的版本一模一样。手电光扫过那个锈蚀的、带着狰狞尖角的通风口盖板……镜头猛地一摔!撞击声刺耳……然后,画面定格在那经典的一幕——被血色半糊的镜头,李默那张扭曲变形的脸,和那只外凸的、充满极致恐惧与某种诡异渴望的眼睛。
网上流传的所有版本,到这里就结束了。
但我的手机屏幕上,画面并没有变黑,也没有跳转。
它……还在继续。
那只死死盯着镜头的、布满血丝的眼睛,极其轻微地、咔哒地,动了一下。
它的瞳孔,仿佛越过了冰冷的屏幕,穿透了时空的阻隔,精准无比地,锁定了屏幕外的——我。
然后,那张凝固的、染着暗红血污的嘴唇,以一种非人的、极其僵硬的幅度,慢慢地,一帧一帧地,开合。
一个混合着强烈电流杂音、却又每个字都异常清晰的,属于李默的、带着某种空洞而急切的、仿佛催命符般语调的声音,从手机的扬声器里,冰冷地流淌出来,灌入我的耳膜:
“下一个热点……该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