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2章 奶奶的故事（二）（2/2）

“我还学会了做槐花糕。”阿芷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像是在跟自己说话，“奶奶以前做的时候，我总在旁边捣乱，把槐花撒得满地都是。她从不骂我，只是笑着把我抱到灶台上，让我帮她递糖罐。现在我照着她的方子做，放双倍的糖，面和得软硬刚好，蒸出来的糕又松又软，可再也没人夸我做得好吃了。”

她蹲下身，双手抱住膝盖，肩膀像秋风里的落叶似的微微颤抖。指尖触到裤兜里硬硬的东西，掏出来一看，是枚用红绳系着的铜片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芷”字。这是奶奶在她十岁生日时给她打的，说是村里的老铜匠做的，能保平安。以前她嫌土气，总藏在衣服里，现在却一刻不离地揣着，铜片被体温焐得温热，像奶奶的手。

林风也蹲下来，轻轻握住她的手。阿芷的手很凉，指关节因为常做家务有些粗糙，掌心还有道浅浅的疤痕——那是去年她给奶奶切苹果时不小心划的，当时奶奶心疼得直掉眼泪，用嘴对着伤口吹了好久。“所以你才来这里爬山，”林风的声音很笃定，“因为这里有和奶奶有关的回忆，对吗？”

阿芷点点头，眼泪滴在膝盖上的布裤子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“奶奶以前常带我来这山上采蘑菇，说这里的松树底下藏着‘山珍’，又大又鲜，炖鸡汤最香。”她抬起头，望向山的深处，那里有片茂密的松林，雾气缭绕，“她还说，山上的风景好，能让人心情变好。我这几个月一直很消沉，饭也吃不下，觉也睡不着，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奶奶。朋友说让我来这里走走，说不定能好一点。”

风又吹来了，带着些微的暖意。阿芷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夏天，也是在这座山上，她跟奶奶走散了。那时候她追着一只花蝴蝶跑，跑着跑着就迷了路，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，阳光都透不进来，她吓得坐在地上哭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忽然听到奶奶的喊声，她循着声音跑过去，看见奶奶正拄着根树枝，一瘸一拐地找她，裤腿被荆棘划得全是口子，脸上全是汗。

“阿芷，我的阿芷。”奶奶一把抱住她，声音都在发抖，“以后可不许乱跑了，奶奶要是找不到你，可怎么办啊。”那天奶奶把她背在背上，一步步走下山，山路崎岖，她趴在奶奶的背上，能感觉到奶奶的肩膀在微微颤抖，却把她抱得很紧很紧。回到家后，奶奶才发现自己的脚崴了，肿得像个馒头，却还是先给她做了碗鸡蛋面。

“那时候我总嫌奶奶唠叨，”阿芷吸了吸鼻子，“她每天早上都要跟我说‘过马路小心点’，晚上打电话催我‘早点睡觉’，我烦得很，有时候还会挂她的电话。”她想起去年冬天，她在电子厂加班到深夜，奶奶给她打了三个电话，她都没接，后来回过去时，奶奶已经睡着了，电话那头是均匀的呼吸声。第二天她才知道，奶奶那天发烧了，却一直守着电话等她的消息。

林风把野餐垫铺在青石板上，拉着阿芷坐下来。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糕点，递到阿芷面前：“这是我在山下的店里买的，老板说这是按老方子做的槐花糕，你尝尝。”阿芷拿起一块，放进嘴里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，却怎么也比不上奶奶做的味道。奶奶做的槐花糕，带着新鲜槐花的清香，甜而不腻，每一口都像是阳光的味道。

“我以前总觉得，赚钱是最重要的。”阿芷慢慢嚼着槐花糕，声音平静了些，“我在电子厂每天加班到凌晨，手指被机器磨得起了茧，就是想多赚点钱，给奶奶买大彩电，翻修老房子。我总说等我赚够了钱就回家陪她，可我忘了，奶奶的时间是等不起的。”

她想起奶奶走的前一个月，给她寄了一包晒干的槐花。信里说：“阿芷，今年的槐花开得特别好，我晒了些，你泡在茶里喝，清热降火。你在城里别太拼了，身体要紧。”那包槐花开得很干，却依旧带着淡淡的清香。她当时随手放在了抽屉里，直到奶奶走后，她才拿出来，泡在水里，看着槐花在水里慢慢舒展，像又开了一次。

“奶奶走的那天，天气特别好。”阿芷的声音很轻，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，“邻居说，她早上还去槐树下坐了会儿，手里拿着我的照片，说‘阿芷快回来了’。她走的时候很安详，嘴角还带着笑。”阿芷摸了摸胸口，那里藏着奶奶的照片，是她二十岁生日时拍的，照片上的奶奶抱着她，笑得一脸慈祥，“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她，我没能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，没能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，甚至没能在她想我的时候，及时出现在她面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