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3章 药香漫途（2/2）

那时候她才八岁，缩在门后的阴影里，眼里的怯懦像层薄冰。父母死于瘟疫，是苏瑶背着药箱在乱葬岗找到她的，当时小姑娘怀里还紧紧抱着半株枯萎的金银花。\这是娘最后给我采的药草。\ 她小声说，眼泪落在干枯的花瓣上。如今那双怯懦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星光，昨天整理药柜时，张思贞还指出她把 \防风\ 和 \防己\ 的抽屉放反了。

里屋传来林小婉翻身的动静，紧接着是模糊的梦话：\姐姐... 野莓... 红绳...\ 苏瑶和张思贞相视而笑，月光从窗棂漏进来，在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。药炉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，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忽长忽短，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。

\明天寅时就得去采晨露。\ 苏瑶轻声说。张思贞点头应着，目光落在案上的铜秤上，秤砣上刻着的 \仁心\ 二字在月光里闪着微光。这是镇里的老铁匠送的，去年他儿子出痘，是苏瑶守了三天三夜才抢回一条命。\瑶姑娘，这秤称药，也秤良心。\ 老铁匠捶着红热的铁块，火星落在他花白的胡须上。

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夜枭的啼叫，苏瑶走到门口，晚风带着溪水的潮气拂过脸颊。石阶上的青苔在月光里泛着幽光，像无数双眼睛在望着药庐。她想起上个月遇到的山匪，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，\把值钱的药草都交出来\，可当看到她背篓里给瘟疫病人准备的药材时，为首的汉子忽然收了刀，\我娘去年就是喝了你家的药好的\。

里屋的油灯忽然亮了，林小婉揉着眼睛跑出来，辫梢的红绳在月光里晃成一团火苗。\姐姐，我梦见龙涎草开花了，像林小婉的红头绳一样红。\ 小姑娘扑到她怀里，鼻尖蹭着她的衣襟，\我们明天能去溪边采药吗？我想看看晨露是什么样子的。\

苏瑶抱着她仰起头，月亮已经爬到了松梢，像枚冰凉的银针。她忽然明白师父说的 \值得\ 是什么了。不是药典里的千言万语，也不是世人称颂的名医称号，而是林小婉发间的红头绳，是张思贞捆扎艾草的手指，是王阿婆喝药时舒展的眉头，是山匪收刀时眼里闪过的愧疚。

这些细碎的瞬间像龙涎草的脉络，在时光里蜿蜒生长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。苏瑶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林小婉，小姑娘的嘴角还挂着笑，手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角。张思贞正将晒干的药草分门别类，月光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流淌，像一层薄薄的银霜。

铜铃在夜风里轻轻摇晃，声音清越如溪。苏瑶知道，明天天不亮就要起身炮制龙涎草，要走陡峭的山路去王阿婆家，要教两个孩子辨认新采的药材。可这些琐碎的日子里藏着星辰，就像龙涎草的根须里藏着山水，只要用心浇灌，就能在岁月里开出温暖的花。

她轻轻推开里屋的门，将林小婉放在床上。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孩子脸上，红头绳散落在枕头上，像条安静的小蛇。苏瑶掖好被角，目光落在床头的药书上，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野莓叶，是十年前林小婉夹进去的。

回到外屋时，张思贞已经将药炉的炭火拨得更旺了。龙涎草在玉盒里安静躺着，叶片上的露珠在月光里闪着微光，像谁的眼泪落进了时光的缝隙。苏瑶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时，这株药草会在她的手里焕发新生，就像那些在药庐里慢慢长大的孩子，就像那些被药草治愈的生命，就像这条永远走不完的药香漫途。

夜风穿过药庐的窗棂，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。苏瑶将铜铃的绳结系得更紧些，铃铛轻响，惊起檐下的夜蛾，翅膀扑棱的声音里，仿佛有无数个温暖的瞬间在轻轻颤动，像药草在掌心苏醒的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