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8章 久久回荡（2/2）

她缓缓闭上眼睛，脑海里最先浮现的，是祖父坐在灶边小凳上的模样。祖父总是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土布褂子，袖口和领口磨得有些发白，却永远洗得干干净净。他的头发早已全白，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，可眼睛却亮得很，笑起来时，眼角的皱纹会挤成两道弯弯的弧线，像月牙儿挂在脸上。紧接着，小时候在灶边听故事的场景也清晰起来 —— 她趴在祖父的膝盖上，小手攥着祖父的衣角，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，祖父低沉的声音裹着炭火的温度，一字一句落在耳边，讲着车前草如何在田埂边扎根，讲着金银花如何在盛夏绽放，那些关于草药的故事，像一颗颗饱满的种子，落在了她心底，慢慢生根发芽。想着想着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，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。“爷爷，我很好，您放心吧。” 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，像是在跟祖父分享此刻的安宁，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，随后便伴着那细微的炭火声，慢慢进入了梦乡。梦里依旧是那个暖烘烘的灶屋，祖父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，手里拿着一株晒干的艾草，正温柔地给她讲着驱寒的法子，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。

而窗外的月光，正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，像一层薄薄的银纱，把整个院子都罩得清清楚楚，连地面上的碎石子都能看清轮廓。院子中央的老槐树静静伫立着，像一位沉默的老者，守护着这个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小院。它的树干粗壮得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，树皮是深褐色的，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纹路，有的纹路像沟壑，有的像蜿蜒的小路，那是几十年岁月留下的痕迹，每一道纹路里，都藏着林小婉从小到大的故事，只要轻轻触碰，就能勾起满脑子的回忆。

她记得最清楚的，是春天的槐树。每到三月，槐树枝头就会冒出点点嫩绿，没过多久，便缀满了白色的槐花。那些槐花一串挨着一串，像一串串小小的铃铛，挂在枝头，风一吹，就轻轻晃动，仿佛能听到清脆的响声。整个院子都飘着槐花的甜香，那香味不浓不烈，却能钻进人的心里，让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。每当这时，师兄就会背着小竹篓来家里找她，两人搬着梯子靠在槐树下，师兄爬上去摘槐花，她就在树下接着。师兄的动作很灵活，坐在树杈上，一手抓着树枝，一手捋着槐花，雪白的槐花簌簌落在竹篓里，也落在她的头发上、肩膀上。她会笑着把落在身上的槐花捡起来，放进嘴里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，带着春天的气息。等摘够了槐花，两人就会跑回厨房，祖父早已准备好了面粉。他们一起把槐花洗干净，拌上面粉，放进蒸笼里蒸。蒸好的槐花饭散发着槐花的甜香和面粉的麦香，祖父会浇上一点香油和醋，三人围坐在桌边，吃得津津有味，笑声在厨房里久久回荡。

到了夏天，老槐树的叶子长得格外茂密，层层叠叠的叶片像一把撑开的大伞，把半个院子都罩在阴凉里。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，洒下细碎的光斑，在地面上跳动，像一群调皮的小精灵。这时，林小婉就会搬个小凳子坐在槐树下，手里拿着祖父给她画的草药图，跟着祖父认草药。祖父会把采来的草药摊在石桌上，一一指给她看：“这是薄荷，叶子摸起来凉凉的，能清热解暑；这是蒲公英，开黄色的小花，根和叶子都能入药……” 她会认真地记着，时不时伸手摸一摸草药的叶片，闻一闻它们的气味。有时遇到不认识的草药，她会缠着祖父问个不停，祖父总是耐心地解答，从不厌烦。偶尔有蝉在槐树上鸣叫，声音清脆，祖父就会停下话头，陪她一起听蝉鸣，院子里静悄悄的，只有蝉声和祖孙俩的呼吸声。

秋天来临时，槐树的叶子慢慢变黄，像被染上了一层金色。风一吹，叶子就会一片片落下，打着旋儿，像蝴蝶一样在院子里飞舞。这时，林小婉会拿着扫帚，把落叶扫起来，堆成一堆。祖父告诉她，槐树叶埋在药田的土里，等腐烂了就能当肥料，让草药长得更旺。她听了，就更起劲地扫落叶，每次都把扫好的落叶装进竹筐，然后跟着祖父去药田。药田就在院子后面，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，有薄荷、紫苏、金银花…… 她会蹲在地上，把落叶均匀地铺在药田的土壤上，祖父则在一旁指导她，告诉她哪里的草药需要多铺些落叶。看着自己铺好的落叶，她心里满是成就感，觉得自己也能帮祖父做事了。

冬天的槐树，褪去了满身的绿叶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，在寒风中挺立着。有时遇到下雪天，枝丫上会积满白雪，像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，远远望去，格外好看。虽然没有了绿叶的遮挡，槐树却透着一股坚韧的劲儿，仿佛在告诉院子里的人，无论冬天多冷，只要熬过去，春天就会到来。林小婉记得，有一年冬天特别冷，雪下得很大，把槐树枝都压弯了。她担心槐树会被压断，急得快哭了。祖父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，说：“别怕，这槐树结实着呢，它经历过好多这样的冬天，都挺过来了。” 果然，等雪停了，太阳出来，积雪慢慢融化，槐树枝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，依旧笔直地挺立在院子中央。从那以后，她每次看到冬天的槐树，心里就会多一份勇气，觉得再难的事，也能像槐树一样挺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