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5章 慢慢熬(2/2)
苏瑶用银匙轻轻拨了拨,晶体碰撞时发出 “叮咚” 的轻响,像冰珠落在玉盘上。“这叫‘草珀’,是百年前秦岭深处的老松脂裹着药草嫩芽化成的。” 她指尖点过晶体中段的一抹淡绿,“你们看这里,还能认出是哪种药草吗?”
林小婉瞪圆了眼睛,忽然拍手道:“是柴胡!去年我们在北坡挖的柴胡芽就是这样,尖尖的像小箭头!” 她记得那时张思贞教她辨认,说柴胡芽的茎秆上有层白霜,此刻这琥珀里的嫩芽果然裹着层朦胧的白,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。
张思贞凑近了些,睫毛的影子落在绒布上,与晶体的轮廓重叠在一起。“确实有柴胡的特征,” 她轻声道,“但这芽尖带着点紫晕,倒像是受过霜的。” 她想起药经里说的 “霜打柴胡性更烈”,指尖轻轻按在盒壁上,仿佛能透过玉石感受到百年前的松脂凝结时的温度。
苏瑶将其中一株草珀托在掌心,晶体的冰凉顺着指缝漫上来,却被掌心的温度焐得渐渐温润。“当年你师祖爷在秦岭采药,遇见场百年不遇的松脂雨,山涧里的药苗都被裹了进去。” 她的声音带着点悠远,“他说这是草木与光阴结的缘,比任何灵丹都珍贵。” 绒布角落里绣着朵极小的灵芝,针脚细密,想来是老玉匠的妻子亲手绣的,此刻正静静托着草珀,像托着两段凝固的时光。
林小婉忽然想起什么,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,小心翼翼地打开 —— 里面是颗她前日捡到的松果,鳞片还带着松脂的黏性。“那这个将来也会变成琥珀吗?” 她把松果凑到草珀旁边,松脂的清香与琥珀的陈香缠在一起,竟生出种奇异的呼应。
张思贞被她逗笑了,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像月牙:“要等上百年呢,那时我们的药草图,说不定也会被后来人当成宝贝。” 她说着,目光落在盒盖内侧的 “婉” 字上,忽然觉得这方小小的玉盒里,藏着的何止是草珀,还有老玉匠夫妇的牵挂,师祖爷的足迹,以及她们此刻的惊叹与向往。
张思贞的指尖悬在半空,像被无形的线牵着,离那琥珀晶体只有半寸远时,忽然像触到了滚烫的烙铁般缩了回去。她的指腹微微发烫,方才差点碰到的地方,晶体正泛着层极淡的虹光,像裹着层被月光洗过的水汽。
“傻孩子,不是所有琥珀里都藏着虫子的。” 苏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指尖轻轻点了点其中一株草珀,“你看这株裹着的柴胡芽,芽尖还卷着,像是被松脂裹住时,正拼命往土里钻呢。” 灯光顺着她的指尖流进晶体,将内里的纹路照得愈发清晰 —— 那些细密的纤维像老人脸上的皱纹,藏着百年前的风雨。
林小婉凑得更近了,鼻尖几乎要贴到盒沿,辫梢的红头绳扫过靛蓝绒布,留下道浅浅的红痕。“那它会不会觉得闷?” 她忽然问,眼睛盯着晶体里的气泡,“要是我被裹在里面,肯定会哭的。” 她想起去年被雨困在山洞里的光景,那时觉得天黑得没有尽头,此刻看着这凝固的嫩芽,忽然觉得光阴真是件奇妙的东西。
张思贞没说话,只是从案头取过那本《异物志》,翻到 “琥珀” 那页。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幅木刻插图,画的是块裹着蜜蜂的琥珀,旁边注着 “千年松脂凝,虫兽藏其里”。她指尖划过那行字,忽然抬头道:“书上说琥珀能安神定惊,这裹着药草的,是不是更有灵性?” 她想起镇上的王阿婆总说睡不着,要是能让这草珀的光照进梦里,或许能睡得安稳些。
苏瑶拿起其中一株草珀,对着月光举了举。晶体里的柴胡芽在清辉中仿佛活了过来,淡绿的芽尖像是要冲破琥珀的束缚,往月光里钻去。“当年你师祖爷说,这草珀是草木的魂。”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松脂是树的泪,药草是山的血,它们缠在一起,就成了能治心病的药。” 她记得师父临终前,曾用这草珀的粉末调过药膏,给那个失去孩子的妇人擦过心口,说 “让草木的光阴,陪着她慢慢熬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