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2章 草木的灵(2/2)
她忍不住对着玉屑们笑起来,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方才的寒气。“苏婆婆说雪莲要枕着玉屑睡,才能攒足精气神。” 指尖拂过青白色老玉屑时,忽然发现它的影子落在窗台上,竟与远处老松的剪影重合了 —— 那棵老松的枝桠也是这般舒展,像位沉默的老者守着满院的风雪。“到时候把你们埋在它根边,让老松也护着些。”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,三响,不多不少,正是三更天。月光往西边沉了沉,盘里的玉屑影子也跟着拉长,星麦纹的影与水洼里的月影缠在一起,竟真如朵半开的雪莲。林小婉忽然觉得这些玉屑在发烫,不是火的热,是带着体温的暖,像她刻玉时指尖的温度,像苏瑶擦玉时掌心的温度,一点点渗进紫檀木盘的纹路里。
鸡叫第二遍时,她终于舍得把木盘捧起来。玉屑在盘里轻轻打着转,星麦纹玉屑撞在月牙纹玉屑上,发出叮的一声,像是在说别急。林小婉把它们往樟木箱走时,看见苏瑶的窗纸上印着个佝偻的影子,手里正摇着蒲扇,想来是怕药汤熬糊了。箱底的艾草香扑面而来,混着玉屑的清润,在鼻尖织成张温柔的网。
樟木箱的锁扣扣上时发出轻响,像落在松针上的雪粒。林小婉的指尖还停留在箱面的缠枝莲纹上,那莲花的花瓣雕得极深,能容下小半粒玉屑 —— 去年她曾试着把碎玉粉填进去,被苏瑶笑着倒出来,说雕纹是护箱的魂,容不得外物侵占。此刻掌心贴着木纹,能清晰摸到莲心处那点凹陷,是岁月磨出的温柔。
窗外的风忽然重了,卷着雪粒拍打窗纸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林小婉转身望向窗外,远处的雪山在夜色里卧成道黑黢黢的线,唯有峰顶的雪亮得晃眼,像谁在天边铺了层碎银。她想起苏瑶说过,那雪山的主峰藏着千年不化的冰,冰里裹着上古的雪莲种,每逢闰年便会顺着融水往下淌,若是被终南山的药气引着,说不定能在自家药圃扎根。
\惊蛰后第一场雪化时冒头。\ 苏瑶的话又在耳畔响起。去年冬夜围炉烤药时,老人正用竹刀削着支雪莲根,断面渗出的汁液在火光里泛着珍珠色。\嫩白的尖顶着点红,像被冻出的血气。\ 她比划着根须的模样,竹刀在根须间穿梭,竟没伤着半分细毛,\你师祖爷说那点红是雪莲的魂,藏着整个冬天的力气。\
林小婉望着药圃的方向,想象着冻土下的光景。那些埋了整月的玉屑该已与泥土相熟了吧?星麦纹的刻痕里定积了层薄土,是雪水渗进去时带来的,带着腐叶的微腥;青白色的老玉屑周围该已结了层细冰,把玉屑裹在中间,像苏瑶给她包的冰糖葫芦;最细碎的玉粉或许已顺着冰缝钻进更深的土里,在某个角落等着与雪莲芽的根须相遇。
她甚至能清晰想象根须触到玉屑的瞬间。初时定是怯怯的,银白的根须像受惊的小蛇,绕着玉屑转两圈,试探着碰一碰玉屑的边角。等发现那冰凉里藏着温润,便会大胆起来,顺着星麦纹的沟壑蜿蜒生长,把刻痕当成天然的依靠。到后来,根须会紧紧搂着玉屑,像是母亲搂着归巢的孩子,连生长的纹路都与玉屑的刻痕渐渐重合 —— 苏瑶说这叫 \玉草相融\,是天地间最难得的缘分。
远处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。林小婉想起前日翻出的旧棉袄,领口缝着块小小的玉片,是苏瑶在她初来时给的,说能安神。此刻那玉片贴着心口发烫,想来是与药圃里的玉屑有了呼应。她忽然想去看看那方埋玉屑的土地,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。
院门外的雪没到脚踝,每一步都陷得很深。老松枝桠上的积雪还在簌簌落下,落在她的发间便化成细小的水珠。林小婉走到药圃边,蹲在埋玉屑的土地前,借着月光看见雪面上有几处极细微的凸起,像是有什么在土里悄悄顶着重压生长。她伸出手,隔着厚厚的积雪轻轻按下去,掌心传来丝若有若无的颤动,细得像春蚕在土里啃食新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