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7章 凸凹不平(2/2)

苏瑶将银匙放回药箱,沉香木珠在锦囊上滚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她打开旁边的药柜,一股混合着当归与红花的香气漫了出来,带着草木特有的温热。\当归要选归头肥大的,\ 她拿起一支当归,在月光下翻转着,\你看这断面,要有油润的光泽才好。红花则要选颜色深红的,捏在手里要有些分量,太轻的怕是陈货。\

林小婉踮起脚尖看着药柜里的药材,忽然发现当归的断面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黄,像极了山神庙里那盏油灯的光晕。她想起师祖爷故事里的病人,蜷缩在草堆里瑟瑟发抖,直到药汤下肚,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。原来那些能盘活气血的药,从来都带着这样的温度。

张思贞将药方册放进樟木箱里,箱底的樟脑香气混着药材的味道漫出来,带着时光沉淀的醇厚。她想起小时候偷偷翻开这本册子,总被师祖爷敲着额头教训:\丫头片子毛手毛脚的,这方子可是救命的宝贝。\ 那时她只当是本普通的书,此刻看着樟木箱锁扣上的铜绿,忽然明白所谓宝贝,从来都不是纸页上的字迹,而是藏在里面的人心。

苏瑶将当归与红花按比例配好,放在青石臼里轻轻碾着。石臼与药杵碰撞发出沉闷的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\配药就像做人,\ 她一边碾药一边说,\急不得,躁不得。当归要慢慢碾成粗末,红花要保持完整的形状,这样药性才能相互配合,缺一不可。\

林小婉看着师父的动作,忽然想起山神庙里那尊布满灰尘的神像。师祖爷总说,神在心里,不在像上。此刻看着月光下渐渐融合的药粉,忽然就懂了那句话的意思。所谓医者仁心,从来都不是挂在嘴边的道理,而是藏在每一味药材里的坚持。

药碾好时,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苏瑶将药粉装进纸袋,递给药柜前的两个徒弟。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在药粉上投下温暖的光,当归的甘醇与红花的微辛在空气中交织,像极了山神庙里那片混着药香的暖意。

\明日寅时起来煎药,\ 苏瑶将纸袋系好,沉香木珠在她腕间轻轻晃动,\记得用井水,火要先武后文,煎出三碗药汁再合并一处。\ 她看着两个徒弟眼里的光,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跟着师祖爷学医的日子,也是这样的晨光,也是这样的药香,一辈辈传下来,从来都没有变过。

张思贞接过纸袋,指尖触到温热的药粉,忽然就想起了师祖爷临终前的眼神。那时老人已经说不出话,却还拉着她的手往药柜的方向指。直到此刻握着这袋药粉,她才明白老人想说的是什么 —— 所谓传承,从来都不是守着一成不变的方子,而是让那些救过人的道理,在时光里永远活着。

窗棂外的月光渐渐转淡,天边已泛起一层极浅的鱼肚白。林小婉把银匙轻轻搁在玉盒旁,指尖无意中碰到辫梢的红绳 —— 那是去年生辰时师父给她系的,说是用山神庙前的老槐树韧皮浸过药汁,能避些风寒。红绳垂在腕间轻轻晃,与玉盒里那截断绳隔着寸许距离,绳头的流苏竟像是得了默契,同时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
她忽然想起师祖爷留下的那本药经里夹着的字条,泛黄的宣纸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姑娘,梳着双丫髻,辫梢也系着红绳,旁边用毛笔字写着:\贞丫头守药炉,绳断时,药成。\ 那时她还笑师祖爷画得不像,此刻望着两截遥遥相对的红绳,忽然鼻尖一酸。原来有些念想真的能穿过时光,就像这红绳的颜色,哪怕过了几十年,依旧红得鲜活。

药柜上的铜锁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林小婉伸手摸了摸锁上的花纹,与银匙上的草木纹竟是一样的 —— 都是师祖爷亲手刻的。师父说过,师祖爷年轻时学过木工,后来上山采药摔断了腿,才把刻刀换成了药锄,可那双手腕的巧劲,全都刻进了这些器物里。此刻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,真的摸到了些奇怪的触感:深些的纹路里像藏着雪粒的冰凉,浅些的地方又带着炭火的温度,恍惚间竟像是摸到了山神庙里那只总在熬药的陶罐,罐底结着的药垢,也是这样凹凸不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