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5章 药庐记忆(2/2)

夕阳的金辉透过窗纸的细孔,在地面织就一张斑驳的网,药柜旁那只半旧的竹编药篓就静静卧在网眼中央。这药篓用深山老竹篾编就,竹色已由青转黄,像浸过岁月的茶汤。篓口那圈藤条被摩挲得发亮,甚至能看出手指常年捏握的弧度 —— 那是师父当年背着它翻山越岭时留下的印记。苏瑶总说这药篓装过的草药比山下药铺的存货还多,春采茵陈夏挖参,秋摘茱萸冬收艾,篓底那些细密的竹篾缝隙里,至今还卡着几粒去年的苍耳子,像是时光藏下的秘密。

此刻篓子里斜插着把铜剪子,刃口在夕阳下闪着冷冽的光,却被篓底的艾草衬得有了暖意。剪子把手上缠着防滑的蓝布条,是张思贞去年冬天缝的,那时她总说剪药草时手滑,如今布条边缘已有些起毛,却更贴合手指的弧度。旁边堆着的药草段码得整整齐齐,黄芪切成了均匀的斜片,甘草被截成半指长的小段,连带着绒毛的紫苏梗都修剪得干干净净 —— 不用看也知道是张思贞的手笔,这姑娘做活总像描花般细致,连苏瑶都常夸她 “天生是吃这碗饭的”。

林小婉的小竹篮在墙角歪歪地靠着,篮沿还沾着几块湿润的泥土,混着些细碎的草叶,显然是刚从山里回来。篮子是她十岁生辰时,师父用新竹给编的,如今篮身已泛出温润的包浆,提手处被磨得格外光滑。里面躺着几颗圆滚滚的野山楂,红得像缀在枝头的小灯笼,表皮还带着新鲜的绒毛,其中一颗被咬了个小小的牙印 —— 准是林小婉忍不住先尝了尝,酸得眯起眼睛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。篮底垫着的桐油纸边角,还写着歪歪扭扭的 “辰时采于西沟”,墨迹被山风吹得有些发皱,却透着股认真劲儿。

“思贞你看,这山楂核儿真像小元宝。” 林小婉的声音从药柜后钻出来,带着孩童般的雀跃。她正蹲在地上,手里捏着颗掰开的山楂,把核儿摆在青石板上排开,红瓤沾在指尖,像抹了层胭脂。

张思贞凑过去时,发梢扫过药篓边缘,带起一缕艾草香。她小心翼翼地捏起颗果核,对着光看了看:“确实像呢,不过得先把果肉晒干了才能炼丹。” 她说话时总带着点慢悠悠的认真,手指轻轻拂去林小婉鼻尖沾着的山楂碎屑,动作自然得像呼吸。

苏瑶在案前抬眼时,正看见这一幕,嘴角忍不住漾起笑意。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,一滴墨晕开成小小的花苞,恰好落在 “陈皮三钱” 的字样旁。案上的砚台里,墨汁还冒着淡淡的热气,是今早用松烟墨新研的,磨墨时林小婉总爱抢着帮忙,结果每次都弄得满手乌黑,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猫。

窗外的暮色渐渐浓了,油灯的光晕愈发柔和。张思贞起身将剪好的药草段收进竹簸箕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药香;林小婉则把山楂核儿小心地包进油纸,塞进自己的小布兜里,说要串成手链送给师娘。苏瑶放下笔,看着案上晾着的药茶渐渐沉底,金银花与枸杞在水中舒展的模样,像极了这药庐里慢慢流淌的时光。

油灯的光晕在案头投下一圈暖黄,药碾子就那样敦实地蹲在角落里,像头温顺的小兽。它是用整块青石凿成的,碾轮边缘被磨得溜光,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,那是无数个日夜与药材相拥的证明。碾槽里还残留着些龙涎草的碎末,青绿色的粉末嵌在石缝里,清苦的香气混着石质的微凉,丝丝缕缕往外渗 —— 这是今早苏瑶为后山王阿婆碾的药,老人家犯了咳嗽,龙涎草配着枇杷叶熬水最是对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