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惨灯（2/2）

灯盏缺口处，那滴青碧色的“灯焰”，终于颤巍巍地亮了起来。

光芒并不耀眼，却带着一种镇压邪祟的煌煌之意，如水银泻地，瞬间照亮了方寸之地。

青光触及白影，那扑来的动作猛地一滞。白影发出痛苦的哀嚎，身形在青光中剧烈扭曲、翻滚，那张模糊的脸上，似乎浮现出极度恐惧的神色。

林守夜心中一定，手托灯盏，青光稳定地笼罩着白影。他看到，白影的挣扎渐渐微弱，浓郁的怨气被青光丝丝缕缕地化去，最终，它不再狰狞，变回了一个面容凄苦的妇人模样，对着林守夜，或者说对着青灯，微微躬身，然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。

一股远比之前引渡游魂庞大、精纯数倍的暖流，轰然涌入林守夜体内。他浑身剧震，只觉四肢百骸如同被温水洗涤，舒畅无比，丹田处那缕气流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一圈，甚至隐隐有凝聚成丝的趋势。

他忍不住闭上眼，沉浸在这力量提升的快感中。

就在这时，异变陡生！

手中的青冥引路灯，在反馈完暖流之后，并未立刻熄灭，那青碧色的灯焰反而猛地跳动了一下。一股截然不同的、冰冷刺骨的吸力，毫无征兆地从灯盏深处传来！

这股吸力，目标并非外界，而是直指林守夜自身！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都要被扯出体外，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活力，正不受控制地流向那盏灯！

林守夜大惊失色，猛地想将灯盏甩脱，但那灯如同长在了他手上，纹丝不动。冰冷的吸力贪婪地汲取着，他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刚刚因渡魂而获得的力量，连同本身的一部分精气，正在飞速流失！

皮肤开始失去光泽，一种虚弱感从骨髓里透出。

“不！”

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，拼命挣扎，调动起刚刚壮大的那缕气流，全力对抗这股吸力。

僵持了大约三息，那吸力才如同饱食的凶兽，缓缓退去。灯焰恢复平静，悄然熄灭。

林守夜脱力地瘫软在地，大口喘息，冷汗早已浸透破烂的衣衫。他抬起手，借着惨淡的月光，看到自己的手背皮肤，似乎松弛了些许，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。

他猛地看向那盏静静躺在掌心的青冥引路灯。

它依旧古朴，残缺，甚至带着一丝慈悲的禅意。

可此刻，在林守夜眼中，它却比乱葬岗的任何鬼物都要狰狞可怖！

这不是仙缘！

这是……索命的诅咒！

他以为自己是执灯人，却原来，自己不过是这盏灯储备的……“灯油”！

一股彻骨的冰寒，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林守夜如同惊弓之鸟。他不敢再轻易动用青冥引路灯，那被汲取生命力的感觉太过真实可怕。他试图将这盏邪门的灯丢弃，甚至砸碎，可无论他扔到多远，第二天，它总会诡异地重新出现在他的茅屋里。用石头砸，用火烧，灯身上连一丝划痕都不会留下。

它选中了他，便不容他逃脱。

绝望如同毒藤，缠绕着他的心脏。

直到第七天夜里，当他再次被那冰冷的吸力从梦中惊醒，看着自己又枯萎了一丝的手臂时，一个模糊的念头，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，击中了他。

这盏灯，需要“灯油”。

它之前汲取的，是他这个“执灯人”的生机。

那么……如果，有其他的“灯油”呢？

这个念头一起，便再也无法遏制。如同在心田里种下了一颗罪恶的种子，瞬间生根发芽。

他回想起引渡那乱葬岗妇人之魂时，灯盏是在反馈力量之后，才开始汲取自身。是不是因为，那妇人提供的“养分”不够？或者说，这盏灯在“饱食”之后，会对执灯人网开一面？

如果……如果能找到更“强大”的魂魄来引渡，让灯盏“吃饱”，它是否就不会，或者减少对执灯人的汲取？

甚至……如果能找到替代品，完全替代自己成为“灯油”……

林守夜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浑身发抖。

他用力搓着脸，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。他是人，不是妖魔！

可目光落在自己干枯的手掌上，感受着体内那缕因为被汲取而重新变得微薄的气流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

他不想死！他刚刚触摸到长生的边缘，他不要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变成一盏灯的肥料！

几天后，一个消息在附近几个村镇传开。邻村一个有名的恶霸，昨夜暴毙家中，死状极惨，浑身精血干枯，如同被抽干了一般，面上却带着诡异的安详笑容。官府查了半天，定为“邪祟作怪”，不了了之。

只有林守夜知道，那天夜里，他捧着青冥引路灯，在那恶霸家外徘徊了多久。当灯盏隔着墙壁，锁定那恶霸充满戾气的生魂，并传来渴望的悸动时，他是如何咬着牙，踏出了那一步。

青光很顺利地引渡了那个远比普通游魂强大的恶魂。反馈的力量让他修为大涨。

而之后，青冥引路灯传来的那股针对他自己的、冰冷的吸力，果然微弱了许多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
站在寂静的夜里，林守夜看着手中青光渐熄的残灯，脸上没有任何喜悦。

他成功了。

找到了一条活路。

一条用他人的魂魄，来滋养自身，并抵消灯盏反噬的……替死之路。

他抬头望向墨沉沉的夜空，没有星辰。风吹过他消瘦了许多却隐隐透出一丝凌厉的脸颊。

路，似乎清晰了。

只是脚下，已是万丈深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