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西行的列车(2/2)

林岳接过鸡蛋,却没有立刻吃。

孟广义看着他,沉默了片刻,然后缓缓地开口,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轻易地穿透了周围所有的嘈杂,清晰地送入林岳的耳中。

“小岳,从你踏上这趟车,真正离开北京的那一刻开始,你就真正算是‘出师’了。”

林岳的心猛地一颤,他抬起头,迎上了师父那复杂的目光。

“北京这一趟,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。”孟广义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飞速掠过的黑暗,仿佛在回忆着什么,“这一课,叫‘入行’。在这一课里,你学会了我们这行的规矩,比如什么东西能碰,什么话不能说;你见过了真正的生死,也亲手处理过那些埋在地下的凶险;最重要的是,你懂得了人心,看清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,人性会变得多么贪婪和可怕。”

他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林岳年轻而略显迷茫的脸上,语气变得更加郑重。

“从明天天亮,火车进入陕西境内开始,我们就要上第二课了。”

“这一课,叫‘寻龙’。”

“寻龙”两个字,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,让林岳的呼吸都为之一滞。这不再是单纯的盗墓,而是风水堪舆、追踪龙脉的更高境界。

孟广义的身体微微前倾,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继续说道:“记住,我们这次去陕西岐山,找的不仅仅是一件或者几件具体的宝贝,我们是在找一段被整个历史刻意遗忘、甚至抹去的真相。这一路上,你会遇到比清代贝勒墓里那些翻板、毒箭凶险百倍的、隐藏在山川河流之间的天然机关和古代大能布下的风水杀局;你更会遇到比‘笑面狐’那帮人心思更深、手段更毒、更狡猾百倍的人。他们可能是一个看起来很淳朴的山民,也可能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学者,甚至可能是某些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。”

他的话,像一块巨石,沉甸甸地压在林岳的心上,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旅程,充满了敬畏。

“所以,从现在开始,你要学的,不仅仅是用你的眼睛去看那些洛阳铲带上来的土,用你的手去触摸那些古老的器物。”孟广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“你更要开始学着,用心去看。”

“看山,看它的走势,看它的龙脉起伏;看水,看它的流向,看它的聚散分合。更重要的,是看人,看他的眼神,听他话里的弦外之音,感受他内心的真实意图。当你什么时候能从一座山的形状里,读出它的‘杀气’,能从一个人的微笑里,品出他的‘贪念’时,你才算真正摸到了这第二课的门道。”

这番话,已经远远超出了盗墓技术的范畴,它更像是一种人生哲学的传授,是一个父亲在对即将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儿子,做着最后的、也是最重要的叮嘱。

林岳没有说话,只是郑重其事地、用力地点了点头。他知道,师父正在将他一生最宝贵的经验和智慧,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。

他拿起手中的那个白煮蛋,慢慢地、一口一口地吃着。鸡蛋的味道很普通,甚至因为凉了而有些发硬,但在此刻的林岳口中,却仿佛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餐。这不仅仅是一个鸡蛋,更是一个承诺,一个仪式。它代表着告别过去,也代表着迎接未来。

他知道,从吃下这个鸡蛋的这一刻起,他的人生就再也无法回头了。

他将头重新靠在冰冷的车窗上。玻璃上因为温差而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汽,让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。那片漆黑的、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,就如同他那未知的、充满迷雾的未来。

然而,在他的眼神深处,最初的那丝迷茫已经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被淬炼过的坚定。

前方的路,充满了未知、充满了危险,也充满了足以让人万劫不复的致命诱惑。

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
“况且——况且——况且——”

西行的列车,正承载着一个古老的秘密和两代人的宿命,义无反顾地,冲向那片传说开始的、风雨欲来的秦川大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