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3章 最后的“把头”(2/2)
说到这里,孟广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愧疚与痛苦。
“我……我对不住他啊……小岳……师父……求你……替我……替我办到……把……把他的骨灰……送回去……告诉他妹妹,他哥……是个英雄……”
“我办到!师父!我一定办到!”林岳泣不成声,他将额头抵在孟广义冰冷的手背上,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了这个承诺。
孟广义似乎是欣慰地笑了笑,但这笑容牵动了伤口,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。他最后的力气,用来将目光从林岳身上移开,缓缓地扫过一旁的梁胖子和船尾的老渔夫。
他的眼神里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但那目光中的含义,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沉重。那是一种托付,一种恳求,一种无声的嘱托——无论如何,都要保住林岳和陈晴,保住这支队伍最后的火种。
梁胖子和老渔夫都读懂了那个眼神。
梁胖子通红着双眼,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老渔夫则默默地将头上的斗笠压得更低了些,握着船桨的手,青筋毕露。
做完了这一切,孟广义仿佛耗尽了身体里最后的一丝能量。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,那抓着林岳衣领的手也无力地垂落。
他的头一歪,靠在林岳的怀里,彻底昏死了过去,胸口那微弱的起伏,也几乎难以察见了。
“师父——!”
林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,声音在黑暗的江面上远远传开,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。
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。
林岳就那么抱着师父,一动不动,任由悲伤的洪流将自己完全吞噬。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,曾经的种种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飞速闪过——从潘家园的初遇到古墓里的生死与共,从师父手把手的教导到处变不惊的言传身教……这个男人,是他走出校园后的引路人,是传他手艺的恩师,更是待他如亲子的长辈。
而现在,这座为他遮风挡雨的大山,倒了。
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发丘印和凤鸣铜爵,铜印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,铜爵那凤鸟回首的姿态在昏暗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。这两件东西,在这一刻,不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或盗墓的工具,它们是滚烫的烙铁,是一种身份的交接,是一份沉甸甸的、用鲜血和生命浇筑而成的责任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分钟,也许是一个世纪。
后方追击的冲锋舟马达声越来越近,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已经像利剑一样,穿透黑暗,扫到了他们这艘飘摇的乌篷船上。
在强光的照射下,林岳缓缓地抬起了头。
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但那双曾经清澈,偶尔还会流露出书生气的眼眸,此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悲痛与迷茫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退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,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而后立的冷静,甚至……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。
在那一瞬间,他身上那最后一丝属于学生的青涩、属于学徒的天真,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,化为齑粉。他被迫在一夜之间,完成了从一个男孩到男人的蜕变,或者说,是从一个追随者到领导者的蜕变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师父的身体放平,脱下自己的外衣,轻轻盖在他的身上。然后,他站了起来,身形依旧显得有些单薄,但脊梁却挺得笔直,像一杆在狂风中绝不弯折的标枪。
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还在发愣的梁胖子和沉默的老渔夫,用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、沙哑而又冷静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胖子哥,老先生,我师父昏过去了。”
他举起了那只紧握着发丘印的手。
“他昏过去之前,把当家的位子传给了我。”
“现在,都听我的!”
这句话不高,却如同惊雷一般,在狭小的船舱内炸响。
梁胖子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岳。眼前这个年轻人,眼神是如此的陌生,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势,像极了……像极了当年那个初出茅庐,便敢单枪匹马闯关东的孟广义。
年轻的林岳,在师父生死未卜、挚友尸骨未寒的绝境之中,在敌人步步紧逼的危局之下,用最惨烈的方式,从倒下的老“把头”手中,接过了这支残破团队的权杖。
他不再是学徒林岳。
从这一刻起,他是北派新一代的“把头”。
而他即将下达的第一个命令,将直接决定这艘载着生、死、伤、悲的乌篷船,究竟是驶向未知的黎明,还是彻底沉入这片冰冷刺骨的黑暗江水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