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地下的呼吸声(2/2)

他检查了一下头上的矿灯,又将一把开山刀和一卷绳索系在腰间,然后便毫不犹豫地,转身滑入了那深邃的盗洞。他的身影,很快便被黑暗所吞噬,只留下绳索摩擦洞壁的“沙沙”声。

片刻后,绳索被从下面用力拽了三下,这是安全的信号。

“小岳,到你了。”孟广义看着林岳,目光平静而深邃,“记住,下去之后,背靠墙,别乱动,等我下来。”

林岳看着那个如同怪兽之口般的漆黑洞口,又闻了闻空气中那依旧浓郁的“地下呼吸”,他感觉自己的双腿,在微微发软。

但他知道,他没有退路。

他咬紧牙关,学着石头的样子,带上矿灯,抓着绳索,将身体送入了那片极致的黑暗之中。

盗洞比他想象的还要狭窄,倾斜的洞壁,摩擦着他的后背和膝盖,带来一阵阵粗糙的痛感。他不敢向下看,只能死死地抓着绳子,任由自己的身体,向着那未知的深渊滑落。

当他的双脚,终于踏上坚实的、冰冷的地面时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感觉,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。

他落地了。

他真的,进入了一座清代贝勒的古墓之中。

这里,是一个与他之前所熟知的世界,完全隔绝的空间。

他感觉自己,像是突然被投入了深海之底。四周是无穷无尽的、仿佛已经凝固成实体的黑暗和寂静。空气凝滞而冰冷,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,沉甸甸地压迫着他的肺部,让他的每一次呼吸,都变得异常艰难。

他打开了头上的矿灯。

一道惨白的光柱,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切开了这浓稠的黑暗。光柱所及之处,他看到了两侧是用粗糙的青砖垒砌而成的、犬牙交错的墙壁,墙砖的缝隙里,甚至还长出了一些白色的、如同菌丝般的霉斑。地面,是由大小不一的石板铺成的,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、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灰尘。

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,宽度不足一米,高度也仅仅让他能够勉强站直身体。

而光柱之外,依旧是那能够吞噬一切的、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林岳全身的汗毛,都在这一刻,根根倒竖。他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,后背死死地贴着冰冷的砖墙,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可怜的安全感。

寂静。

死一般的寂静。

在这里,寂静不再是一种背景,而是一种有重量、有质感的存在。它沉重地压在你的耳膜上,放大着你身体内部的一切声响。林岳甚至感觉,自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那“咚咚咚”的、如同擂鼓般的跳动声,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“沙沙”流动的声音,能听到自己那粗重而压抑的、带着颤抖的呼吸声。

恐惧,如同疯长的藤蔓,从他的心底最深处,疯狂地滋生出来,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,让他几乎动弹不得。

他的大脑,在这一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。无数从书本上看来的、关于墓室结构、机关陷阱、鬼神传说的片段,如同走马灯一样,在他的脑海中疯狂闪现。

这里是……是甬道。对,是主墓室前的甬道。按照清代王公墓葬的规制,甬道之后,应该是……是前室,用来放置石五供和墓志铭的地方。那,那主棺椁呢?主棺椁应该在后室……会不会有机关?绊脚索?翻板?还是……还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?

他拼命地用这些冰冷的、专业的知识,来对抗内心那头名为恐惧的野兽,试图用理性的分析,为自己那即将崩溃的理智,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。

就在这时,一只手,沉稳地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林岳吓得浑身一机灵,几乎要惊叫出声。

“别怕。”

孟广义的声音,如同磐石一般,低沉而有力地在他耳边响起。他不知何时,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林岳的身后。

他身上那股熟悉的、混杂着烟草和泥土气息的味道,在这一刻,竟然让林岳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
“第一次下地,都这样。”孟广义的语气,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“我们这一行,拜的祖师爷,一半是胆气,一半是手艺。你脑子里的东西够用了,现在,就差练练这个了。”

他指了指林岳的心口。

然后,他伸出手,将林岳那因为紧张而握得死死的拳头,轻轻掰开。

“跟着我走。”孟广义的声音,像一剂强效的定心丸,注入了林岳那混乱的脑海,“记住,眼睛放亮点,脚步放轻点。这里没有鬼,只有前人留下的智慧,和我们自己心里的鬼。”

说完,他便不再理会林岳,而是和石头一起,一前一后,举着手电筒,开始沿着这条狭窄幽暗的甬道,向着那未知的黑暗深处,迈出了第一步。

林岳站在原地,深吸了一口那冰冷而腐朽的空气,感受着掌心传来的、被孟广义拍过之后留下的余温。

他看着前方那两道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的光柱,和他身后那被黑暗彻底封死的退路,终于,也迈出了他人生中,踏入真正古墓的第一步。

脚步声,在这条寂静了数百年的甬道里,轻轻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