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第一铲土(1/2)
当孟广义口中那句沉稳而有力的“有戏”二字,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,在清冷的夜风中荡开微澜时,林岳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,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了。
先前因为恐惧和紧张而微微发冷的身体,此刻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所取代。那是一种混杂了期待、兴奋与强烈不真实感的复杂情绪。他看到孟广义的脸上,虽然依旧保持着镇定,但那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里,已经透露出一种属于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、难以掩饰的锐利光芒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
孟广义没有丝毫拖沓,他从腰间的一个小布袋里,抓出了一把白色的石灰粉末,以那第三根探杆留下的孔洞为中心,极其精准地在地面上,撒出了一个直径约在一米左右的、工整的圆形。
这个白色的圆圈,在布满荒草和腐叶的黑色土地上,显得格外醒目。它在清冷的月光下,泛着一种近乎于仪式感的诡异光泽,仿佛一个即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、被人工标注出的入口。
这,就是“开山”的切口。
一直沉默如山的石头,在看到这个圆圈的瞬间,便动了起来。他将背上的行囊卸下,又干脆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深色外套,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黑色紧身背心。在残月的清辉下,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上,坟起的肌肉线条如同花岗岩雕刻般清晰而有力,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。他不是那种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夸张的块状肌肉,而是常年从事重体力劳动所形成的、每一束都充满了实用功能的条状肌群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充满了力量的男人,接下来的动作,却精细得像一个正在进行显微手术的外科医生。
他没有像林岳想象的那样,直接抡起大铲子,对着那圆圈的中心猛刨,而是从行囊里,拿出了一把小巧的、刃口锋利的军用工兵铲。他跪在圆圈的边缘,身体前倾,将工兵铲的铲头,小心翼翼地、近乎于平行地切入草皮与泥土的结合部。
他的动作,轻柔而稳定,手腕发力均匀,铲头在地下平稳地推进,发出的,不是挖掘泥土的“噗噗”声,而是一种类似于用刀切割厚毛毡的、沉闷的“嘶嘶”声。他以圆圈的边缘为界,一铲紧挨着一铲,极其耐心地,将那圆形区域内的整块草皮,连带着下面盘根错杂的草根,完整地与下方的土壤分离。
当最后一段连接被切断,石头将工兵铲插在一旁,双手抓住草皮的一角,轻轻一掀。
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块直径一米的圆形草皮,竟然像一块厚实的地毯一样,被他完整地、带着下方附着的浅层泥土,整个地从地面上卷了起来。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“草皮地毯”抱起,平铺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块油布上,甚至还细心地往上面洒了些水,以保持其湿润和活性。
做完这一切,那片被石灰圈出的地面,才终于露出了它最原始的、深褐色的土壤。
“看明白了么?”孟广义的声音,在林岳耳边响起。
林岳早已被眼前这精细入微的操作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于“盗墓”就是暴力挖掘的粗浅想象。
“我们这一行,行话叫‘完璧归赵’。”孟广义解释道,“切下来的这块草皮,是我们的‘盖子’。等我们完事出来,要把盗洞回填好,再把这块草皮原样盖回去,浇透水。只要手法到位,不出一个星期,草皮的根系就会和下面的土重新长到一起,到时候,就算有人拿着放大镜在这里找,也休想看出这里曾经被人动过土。记住,干我们这行,进来的时候要无声无息,走的时候,更要不留痕迹。手尾,一定要干净。”
这番话,再次让林岳对这个行当的专业性和隐秘性,有了全新的认知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盗,而是一门包含了伪装、渗透、勘探、挖掘、撤离等一系列复杂流程的、高度专业化的“地下工程学”。
而石头,无疑就是这门工程学里,最顶级的“施工员”。
在处理完草皮之后,他终于拿出了真正用于挖掘的工具——一把经过特殊改造的、柄更短、铲头更尖的五金铲。他站在圆圈的中心,深吸一口气,然后猛地弯腰,挥铲!
这一次,不再有任何的轻柔与试探。
他的动作,充满了力量与节奏感。腰、胯、肩、臂,形成了一条完整而流畅的发力链,每一铲下去,都精准而有力,带起一大捧深色的泥土。他挖掘时,呼吸也随之调整,一呼一吸之间,铲起、转身、倾倒,三个动作一气呵成,宛如一台被精密编程过的机器,沉默,但却高效得令人心惊。
挖出的泥土,并没有被随意地丢弃在一旁,而是全部被铲进了一个个结实的帆布袋里。而林岳的工作,就是在这座“机器”高效运转的同时,及时地将装满泥土的袋子提走,搬运到远处另一块铺着油布的指定地点,堆放起来。这也是为了在撤离时,能将这些土方便快捷地运回,用于回填。
这份工作,听起来简单,但实际操作起来,却远比想象的要辛苦得多。
一袋土,至少有四五十斤重。林岳这个平日里最多只提过一箱书的文弱书生,在连续搬运了十几袋之后,便已经气喘吁吁,双手的手心,更是被粗糙的帆布袋磨得火辣辣地疼。他咬着牙,不想让自己成为团队的累赘,但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,和双臂传来的阵阵酸麻,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孱弱。
盗洞,在石头不知疲倦的挖掘下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不断加深。
一开始,洞口是笔直向下的,这是一个垂直的作业面,相对简单。当洞口挖到约莫一米五深的时候,石头的动作,突然停了下来。
他用铲子,刮了刮洞壁,一片颜色和质地都与上层截然不同的、板结的土层,暴露了出来。
“夯土层。”孟广义的声音,适时响起,“碰上硬茬了。”
他示意石头上来休息,然后自己跳下洞去,用一根细长的、顶端带着刻度的金属探针,对着夯土层,测量了几个点的硬度和厚度。
片刻后,他爬了上来,对石头说:“厚度超过一米,硬度很高,垂直打不穿。转角度,从夯土层下面绕过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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