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叩首与投名状(1/2)

“这碗饭,你,敢不敢吃?”

孟广义的声音,在这间古朴而肃穆的正屋里,如同洪钟大吕,嗡嗡作响。每一个字,都仿佛拥有实体般的重量,沉甸甸地压在林岳的神经上,拷问着他的灵魂。

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、凝固。

万籁俱寂。

屋外,只有深夜的冷风,穿过院中老槐树那嶙峋的枝丫,发出一阵阵如同鬼魅叹息般的“沙沙”声。屋内,只有那盏昏黄的灯光,将孟广义的身影投射在墙上,巨大而威严,像一尊俯瞰众生的神只。

林岳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
他的大脑,在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之后,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。

“犯法,玩命,随时可能把自己埋在里头……”

“这条路,一旦踏上去,就永远也别想回头……”

孟广义那些冰冷而残酷的话语,像最锋利的刻刀,一刀一刀地,在他那颗已经被绝望浸透的心上,刻下血淋淋的警告。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的风险,但当这些风险被如此直白、如此不留情面地摆在他面前时,那种冲击力,依旧让他感到一阵从头到脚的战栗。

他的脑海中,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。

是父亲因为赌博被追债人打得头破血流,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狼狈模样。

是奶奶拉着他的手,用那双浑浊却充满慈爱的眼睛看着他,一遍遍地叮嘱:“小岳,咱们穷,但不能没骨气,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。”

是他自己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,缩在潘家园的角落里,靠着一本旧书和一腔对知识的热爱,来抵御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恶意。

这些画面,是他过去二十年人生的全部基石,是他赖以生存的信仰和准则。放弃它们,就等于亲手摧毁过去的自己,将自己的灵魂,卖给一个名为“现实”的魔鬼。

可是……

另一幅画面,却以一种更加蛮横、更加不容抗拒的姿态,冲散了之前的一切。

那是医院里白得刺眼的墙壁,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气味,是监护仪器上那条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拉成直线的心电图,是奶奶躺在病床上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痛苦的消瘦面庞。

还有,护士那句如同最后审判般的话语——“再拖下去,神仙也难救了!”

骨气?尊严?堂堂正正?

在死亡面前,这些东西,是何等的苍白无力!

林岳缓缓地,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当他再次睁开时,那双原本还残留着挣扎、痛苦和犹豫的眼睛里,所有的情绪,都已如潮水般退去。
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恐怖的平静,一种烈火焚烧过后的死寂,一种破釜沉舟、向死而生的决绝。

他挺直了那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有些佝偻的背脊,仿佛一杆在狂风中被压弯,却最终没有折断的标枪。

然后,在孟广义和梁胖子略带诧异的注视下,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。

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,然后,双膝一弯,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拖沓,如同一块巨石坠地般,重重地,重重地跪在了那冰冷而坚硬的青砖地面上!

“砰!”

那一声闷响,是膝盖与地面最坚实的碰撞,在这寂静的夜里,听来是如此的清晰,如此的震撼人心。

他跪得笔直,上半身没有丝毫的弯曲,只是那样抬着头,用那双燃烧着最后光芒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孟广义。

紧接着,他俯下身,将自己的额头,结结实实地,磕在了自己的膝盖前方的地面上。

又是一声闷响。

一个响头。

一个没有丝毫水分,用尽全身力气,赌上了自己全部尊严和未来的响头。

“师父。”

两个字,从他紧贴着地面的嘴唇里,沙哑,却又无比清晰地吐了出来。

他没有抬起头,依旧保持着这个卑微而又虔诚的姿势,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,补上了后面的三个字。

“我……吃。”

我吃。

我吃这碗饭。

这碗用命换钱的饭,这碗与鬼神分羹的饭,这碗踏上去就永世不得回头的饭!

孟广义静静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年轻人。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,在那一瞬间,似乎闪过了很多种情绪。有对这份决绝和狠劲的欣赏,有对自己当年抉择的回忆,但更多的,是一种过来人对后来者的,深深的叹息。

又一个,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年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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