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5章 请柬与引路人（2/2）

茶馆里坐满了客人，三教九流，五行八作，无所不包。有穿着汗衫、大声划拳的市井小民；有独自品茶、目光锐利，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中年人；还有几个凑在一起，压低声音，鬼鬼祟祟交谈的，不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给对方看一眼，随即又迅速收起。这里，俨然是洛阳老城夜生活的一个缩影，一个信息的交汇点。

梁胖子熟门熟路地带着林岳，走到了茶馆最里侧的一个角落。那里坐着一个男人，独自占了一张桌子，桌上只放了一把紫砂茶壶和两个小杯。

那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，身材瘦小枯干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，看起来貌不惊人。但他的那双眼睛，却像两颗活的珠子，滴溜溜地乱转，时刻都在闪烁着精明和算计的光芒。他的手上，正慢悠悠地盘着两个已经变得深红油亮的文玩核桃，核桃在掌心碰撞，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“咯咯”声。

毫无疑问，此人就是“老油条”。

“油条哥，多年不见，风采依旧啊！”梁胖子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，主动上前打招呼。

老油条缓缓抬起眼皮，斜乜了梁胖子一眼，然后目光又在林岳身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。他的声音又干又涩，像生了锈的门轴在转动：“是胖子啊，发福了。看来这几年在外头发了财。这位是？”

“我小侄子，刚跟着我入行，什么都不懂，带他出来长长见识。”梁胖子拉过一张凳子坐下，又示意林岳也坐下，然后开门见山，用上了道上的黑话，“听说今晚东郊有场难得的‘雅集’（指鬼市），想求油条哥给个方便，弄两张‘帖子’（指门票）进去开开眼。”

老油条嘿嘿一笑，那笑容里看不出任何情绪。他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不紧不慢地将两颗核桃在桌上摆好，然后伸出了一只枯瘦的、布满青筋的手，张开了五根手指。

“胖子，今时不同往日了。”他慢悠悠地说道，“南边的‘过江龙’这次下了血本，几乎是包了场。风声紧，查得严，这‘帖子’自然就金贵了。这个数，一张。”

林岳心中一惊。五根手指，在这个场合，显然指的是五千块。一张门票就要五千，这在九十年代末，绝对是一笔巨款。

梁胖子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一下，但依旧保持着笑容：“油条哥，你这可有点不地道了。咱们也不是外人，你这价码，是把兄弟我当‘洋盘’（外行）宰了啊。你看我这小侄子，还是个毛头小子，就当带他进去见个世面，打个对折，交个朋友。”

一场精彩的讨价还价就此展开。两人你来我往，唇枪舌剑，说的都是些外人听不懂的行话，什么“盘口”、“码头”、“点卯”，林岳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，却也看得津津有味。他终于明白孟广义让他来的目的，这就是活生生的江湖生存法则，是书本里永远学不到的知识。

最终，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，梁胖子以八千块两张“帖子”的价格，与老油条达成了交易。价格虽然依旧高昂，但在目前这种形势下，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
梁胖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，不动声色地推了过去。

老油条连看都没看，直接将信封揣进了怀里，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。他显然对梁胖子的爽快非常满意。他收起桌上的核桃，然后从自己那件中山装的内兜里，摸索了半天，掏出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，放在了桌上。

林岳定睛一看，那竟然是两枚不起眼的清代铜钱，看包浆和制式，应该是康熙通宝。铜钱因为常年被人摩挲，已经变得异常光滑，上面还系着红线。

“子时之前，到东郊调车厂南边的货运站台等着。”老油lersh收了钱，便尽起了“中人”的本分，低声嘱咐道，“到了地方，会有人过来‘对卯’（接头暗号），你们把这‘帖子’亮出来就行。记住，今晚的规矩，比平时更严。进去之后，照物不照人，看到什么，听到什么，都烂在肚子里。是福是祸，各安天命，出了事，别说认识我。”

说完，他站起身，冲两人点了点头，便佝偻着背，一言不发地融入了茶馆昏暗的人群中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。

梁胖子拿起那两枚温热的铜钱，递给了林岳一枚。

林岳握着这枚沉甸甸的铜钱，它不仅仅是一张价值四千块的门票，更是一张通往洛阳最黑暗、最神秘的地下世界的请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