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幕:马嵬坡前(2/2)
李隆基没有动,只是喃喃自语:“她爱吃荔枝……朕还没让她吃够……”
远处,安禄山的铁骑还在逼近;近处,梨树的花瓣簌簌落下,落在他的白发上,像一场迟来的雪。
梨树的花瓣落了李隆基满身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伸手去碰杨玉环的衣角,指尖冰凉。那具曾经温热柔软的身体,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,像极了长安深秋的湖水,冷得让人发颤。
“陛下,该走了。”陈玄礼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身后的士兵们握紧了兵器,目光如炬——他们可以等,但安禄山的铁骑不会等。
李隆基被人半扶半架着离开时,目光死死钉在梨树下的那抹白。风吹起他的衣袍,露出里面绣着的并蒂莲,那是去年七夕,杨玉环亲手绣的,说要与他“在地愿为连理枝”。如今,连理枝断了,只剩下他这半截枯木。
西行的队伍里,没人敢说话。马蹄踩在黄土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像在为逝去的人敲着丧钟。李隆基坐在銮驾里,怀里紧紧揣着那支金步摇,步摇上的珍珠碰撞着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是杨玉环在他耳边低语。
路过一处山泉时,他突然掀开车帘,踉跄着扑到泉边,掬起水往脸上泼。冷水顺着皱纹滑落,混着泪水砸进泉里。“玉环……朕错了……朕不该让你跟着受苦……”泉水中映出他苍老的脸,白发散乱,眼神浑浊,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模样。
陈玄礼站在一旁,默默递过一块毛巾。他想起早年见过的陛下,那时杨玉环还在,两人在长生殿赏月,陛下指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,说要与贵妃世世相守。不过短短数年,竟成了这般光景。
“将军,”李隆基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你说,她会不会怪朕?怪朕没护住她?”
陈玄礼低头:“娘娘若有知,定会明白陛下的难处。”心里却清楚,有些债,一旦欠下,就再也还不清了。
队伍继续前行,李隆基的銮驾里,从此多了个小盒子。里面装着那支金步摇,还有半颗没吃完的荔枝——那是马嵬坡前夜,杨玉环亲手剥给他的,说留着明天当早点。如今,早点凉了,人也没了。
风吹过山谷,带来远处的厮杀声。李隆基把盒子抱得更紧了些,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遗物,而是他整个崩塌的世界。而那棵梨树下,白绫早已被收起,只留下一道深深的勒痕,像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,刻在马嵬坡的黄土里,刻在大唐由盛转衰的年轮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