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规则的“绞索”(2/2)
他们就像一群最耐心的工匠,用“规则”这把最精密的锉刀,一点点锉掉你的精力,消磨你的时间。整个指挥部被彻底拖入由文山会海和繁琐程序构成的泥潭,所有关键岗位负责人都被摁在会议室里,应付着那些看似专业实则故意刁难的问题。
原本热火朝天的工地,进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。
我终于明白,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。对手不与你拼刺刀,而是用一张完全合规合法的大网将你牢牢困住,让你有力无处使,空有满腔抱负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项目被一点点拖黄、拖死。
这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恶毒。
那晚,我独自坐在办公室,望着窗外沉寂下去的工地,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。我不怕明枪暗箭,甚至不怕纪委的审查室,怕的,就是这个——这种你明知对方在绞杀你,却抓不到任何把柄的憋屈。
林建成的话在耳边回响:“充满了太多的变数和风险。”
原来最大的风险,并非站错队或被构陷,而是这种让你无法作为的程序绞杀。
我拿起电话,想打给王一鸣,甚至陈思宇,但手指悬在半空,又无力垂下。我能说什么?说审计组工作太认真?说他们在恶意拖延?证据呢?没有证据。人家一切都符合规定。
我第一次感到近乎绝望的窒息。
就在这时,门被轻轻推开,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混着暖意飘了进来。我抬起头,看见林雪宁提着保温饭盒,俏生生地站在门口。
“我听曹叔叔说,你好多天没回家了。”她走到我面前,将饭盒一层层打开。四菜一汤,都是我爱吃的。
“怎么突然跑来了?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怕你修仙修得忘了吃饭。”她把筷子塞进我手里,半开玩笑地说。
我拿起筷子,却毫无胃口。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,没有追问,只是安静地坐到对面,为我盛了碗汤推过来。
“我知道,你肯定又遇到麻烦了,”她轻声说,“而且是那种很憋屈的麻烦。”
我讶然地看着她。
“你不用这么看我,”她笑了笑,“你每次遇到大事,眼睛里都是有光的,像要上战场的将军。但今天,你眼睛里没有光,只有疲惫。”
一句话,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我再也忍不住,将这几天的委屈和无奈倾泻而出。她就那样安静地听着,在我说到激动处,伸手轻轻覆住我紧攥的拳头。
等我说完,她才缓缓开口:“我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,我只知道一个道理。”
“就像我们做手术,有时会遇到一种罕见的‘假性肿瘤’。所有检查报告都显示是恶性的,但它其实只是良性的炎症。如果按照治肿瘤的思路去大剂量放化疗,反而会把病人治死。这时候,唯一的办法,就是改变诊断标准,用更权威的病理学金标准,去重新定义它。”
我猛地抬头,她的话如同一道电光,瞬间划破了我脑中的迷雾。
对啊!改变诊断标准!
我为何要陷在他们设定的“市级审计”规则里纠缠?为何不能引入一个更高级别的“金标准”,来为项目重新“定性”?审计没错,但谁来审计,由谁来制定审计规则,这才是核心!
我豁然开朗,看着眼前这个聪慧通透的女孩,心中的所有阴霾一扫而空。
我抓起筷子,风卷残云。“好吃。”我口齿不清地说。
“慢点吃,没人跟你抢。”她笑着,眼里满是心疼。
那一晚,我吃光了所有饭菜,然后当着她的面,拨通了那个来自省城的号码。电话那头,是省发改委素有“铁面判官”之称的郑国平主任。
“郑主任,您好,我是海州江远……”
“城东项目遇到一点新情况,想向您做个专题汇报。我们想主动申请,将项目纳入省级的‘混合所有制改革’重点项目督导名单,恳请省里能派专家组下来,指导我们的财务和资产合规化工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