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一张运输路线图里的“秘密”(2/2)
“后来呢?”我轻声问道。
“后来?”他冷笑一声,指着地图上那些逐渐变黑的线条,“后来,路越修越宽,高速公路都通到了家门口。但火车,却越跑越慢,车皮越来越难申请,运费也越来越贵。很多厂子,开始自己买车,走公路。我们这些‘毛细血管’,慢慢地,就没人需要了。”
“最要命的是三年前。”他的手指,在那条铁轨线上,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,“市里搞什么城市规划,说这条铁路影响市容,切割城市,把它给废了。说是要建一条新的货运外绕线,可说了三年,连个影子都没有。”
“主动脉一断,血,就供不上去了。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“你们看,从那以后,所有的线,都变成了黑色。大家各自为政,运费成本涨了三成不止。有些大宗原料,像煤炭、钢材,走公路运输,成本高得吓人。很多厂子,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一天不如一天的。”
听到这里,我的心中,仿佛有千万道电光闪过。
我找到了!
我找到了整个城东老工业区搬迁方案,屡战屡败的“症结”所在!
之前的十几套方案,我都看过。它们的思路,无外乎两种:一是“给钱”,给企业高额的搬迁补偿;二是“给地”,在远郊规划一片新的工业用地,让他们搬过去。
但这些方案,都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——生态!
一个工业区,不是一栋栋孤立的厂房,它是一个有着完整内循环的“产业生态系统”。而物流,就是这个生态系统的“血液循环系统”。
之前的方案,都像是外科手术,头痛医头,脚痛医脚,企图把一棵棵大树,从一片森林里,强行挖出来,移植到另一片荒地上。他们只考虑了树本身,却忽略了树与树之间,那看不见的、盘根错节的根系,以及赖以生存的土壤和水源。
结果自然是,树挪死,人挪活。企业搬过去,物流成本、配套成本、人力成本全都暴涨,生产经营难以为继,最后还是死路一条。
而孙调度这张图,用最直观、最无可辩驳的方式,向我揭示了这个生态系统的“命门”——以铁路为核心的,低成本、大运量的,集中式物流体系。
这,才是整个工业区的“根”!
“孙老,”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,指着地图上那片被废弃的铁路,问道,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,现在有一个方案,不是让大家零散地搬迁。而是在一个新的地方,重新建起一个,比现在更先进、更高效的,以铁路和港口为核心的,多式联运的‘新物流枢枢纽’。然后,让所有的企业,都围绕着这个新的‘主动脉’,重新布局。您觉得,这个法子,行得通吗?”
孙调度浑浊的眼睛,猛地亮了一下。
他盯着我,看了足足有十几秒,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。
然后,他缓缓地点了点头,沙哑地说道:“小伙子,你这个思路,走到点子上了。”
“把血脉先建好,肉,自然会跟着长过去。”
得到这位“活地图”的肯定,我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,也烟消云散。
我站直身体,向孙调度,深深地鞠了一躬:“孙老,谢谢您!您今天,给我们上的这一课,比我们在办公室里看一百份报告,都有用。”
离开运输公司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
老马哥坐在车里,一直沉默不语。直到车子快要开出工业区,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转过头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。
“小江,我老马,在发改委干了二十年,自问什么没见过。但今天,我是真服了你了。”
“所有人都盯着那几十家大厂的补偿款和土地指标,吵得不可开交。只有你,一头扎进了这个没人看得起的角落,从一堆废纸和灰尘里,把这个死局的‘结’,给找了出来。”
“切断粮道……好一个切断粮道!”他摇着头,感叹道,“不,你不是要切断粮道。你是要给他们,重新修一条,更宽、更广的,活命的粮道!”
我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我拿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:“喂,哪位?”
“陈总工,您好。我是江远,临川县的,张青峰书记,是我的老领导。我有点关于海州市交通规划的问题,想向您这位老前辈,当面请教一下,不知您,方不方便?”
电话那头,是海州市交通局,那位已经退居二线,但威望无人能及的老总工程师。
我的方案,已经有了骨架。现在,我需要找一位最权威的“工匠”,来帮我,为这副骨架,装上最强劲的血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