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老王的“投名状”(1/2)

周五上午,办公室的气氛与前几日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,透着一股压抑。

李兵双眼布满血丝,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excel表格。这两天,他前所未有地投入,将各大学校报送上来的数据逐一录入、汇总。但此刻,他的脸上没有完成工作的喜悦,反而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和无力的铁青。

“主任,”他终于忍不住,转过头来,声音嘶哑,“您来看看这个。”

我走过去,目光落在屏幕上。表格做得井井有条,但其中几行的数据,却显得格外“干净”,干净得有些刺眼。

临川县第一中学、县实验幼儿园、县直属机关幼儿园……这几家在县里都是响当当的单位,要么是教学标杆,要么是背景深厚。

而他们的报表,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
所有灭火器的检查日期,都整齐划一地填着上周一。状态栏里,清一色的“合格”。消防责任人,一律写着“后勤处”。至于自查报告,更是通篇的套话,除了单位名字不一样,内容几乎可以全文复制。

完美得像一份假账。

“这他妈就是糊弄鬼!”李兵一拳砸在桌子上,震得笔筒嗡嗡作响,“我打电话过去追问,人家就一句话,‘我们报送的材料都是经过领导审核的,真实有效’。多一个字都不肯说!”

张姐在一旁也叹了口气:“这几家,都是老大难了。一中的马校长,是退休的王县长的秘书出身,眼高于顶。实验幼儿园的赵园长,爱人是县财政局的一把手。都不好惹。”

这就是老王昨天提醒我的“硬骨头”。

红头文件能压住大多数“按规矩办事”的人,但对这些自恃有靠山、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“滚刀肉”,效力就大打折扣了。他们交了材料,程序上无懈可击,让你挑不出毛病,但实际上,却是在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,表达他们的轻视和对抗。

如果我拿这份“完美”的数据去向周毅汇报,他一眼就能看出问题。到时候,丢人的不是这些学校,而是我这个连基本情况都摸不清的主任。

我的权威,在这些硬骨头面前,遭遇了第一次真正的挑战。

硬闯,必然碰壁;退缩,则前功尽弃。办公室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士气,也会瞬间瓦解。

我沉默了片刻,脑中迅速盘算。

然后,我走到老王面前。他正戴着老花镜,一字一句地读着省报上的一篇评论员文章,仿佛办公室里的风暴与他无关。

“王哥,”我语气轻松,像是在聊家常,“晚上有空吗?我听李兵说,县委党校旁边那家‘老李家常菜’的红烧肉是一绝,想请您过去尝尝,喝两杯。”

老王读报的动作停住了。他缓缓抬起头,镜片后的目光,深邃而平静,似乎想看穿我心里的想法。

办公室里,李兵和张姐都停止了动作,竖起了耳朵。他们都明白,这顿饭,绝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。

老王看了我足足有五秒钟,才慢悠悠地合上报纸,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:“行啊,小江主任请客,我这个老头子,可没有不去的道理。”

晚上六点,老李家常菜馆。

地方不大,但干净整洁。我要了个安静的小包间,点了四样招牌菜,又特意要了一瓶本地产的“临川特曲”。
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席间,我绝口不提工作上的烦心事,只是天南海北地闲聊。聊他当年在乡镇当通讯员的趣事,聊我父亲在工厂当钳工的辛苦,聊起各自的孩子,气氛融洽而热络。

老王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,谈起了他刚参加工作时的意气风发,也谈起了后来在机关里浮沉几十年的感慨。他的酒量很好,一杯接一杯,脸颊微微泛红,眼神却依旧清明。

“小江啊,”他放下酒杯,夹了一筷子花生米,忽然开口,“你是个想做事的人,也是个会做事的人。这一点,我这个老头子,看得出来。”

我连忙给他满上酒,谦虚道:“王哥,您捧我了。我就是个愣头青,很多事还得您这样的老前辈多指点。”

“指点谈不上。”老王摆了摆手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“但有些门道,你要是不懂,还真就寸步难行。”

我知道,正题来了。

“就说今天这事,”他呷了一口酒,不紧不慢地分析道,“那一中的马德胜,为什么牛气?因为他当年给王老当过三年秘书。王老虽然退了,但门生故旧遍布全县,影响力还在。马德胜觉得,他不是跟你一个副科级主任打交道,他是在跟整个教育局的领导班子掰手腕。你发的文件,在他眼里,就是一张废纸。”

“那实验幼儿园的赵园长呢?”我顺势请教。

“她就更直接了。她男人是‘财神爷’,局里多少项目款,都得从他手里过。别说你了,就是陈局长、周局长,见了她男人也得客客气气的。她觉得你一个新来的小年轻,去查她的幼儿园,是没事找事,给她添麻烦。”

老王三言两语,就将这背后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网,剖析得清清楚楚。这些,是写在文件上、摆在桌面上的东西永远无法告诉我的。

“所以,王哥,”我端起酒杯,站起身,诚恳地敬他,“这事,我是真没辙了。您经验比我丰富,看人比我准,您得帮我掌掌舵,点拨点拨。”

我把姿态放得极低。这不是客套,是发自内心的求教。

老王看着我,没有立刻端杯。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包间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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