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5章 宿命感(1/2)

那几艘分装了乌沉木的中型海船上,开始有了新的动静。

岛上的海匪们纷纷拿出黑布蒙住了脸,分批登上更小的舢板,朝着那六艘船划去。

他们要走了。

就在最后一批海匪即将离岸,一只脚已经踏上舢板的瞬间——

何琰动了。

那不是我预想中任何一种石破天惊的动作。

他没有发出任何信号,没有扑向任何一个头目。

他的身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,悄无声息地从山崖的阴影中剥离,几个起落间,丝滑地插入了那队海匪的末尾。

他的动作轻盈而果决,完美地利用了前方海匪登船时造成的微小混乱和视野遮挡,就像一滴水融入溪流,自然得没有一丝违和感。

他……他竟然和那些海匪一起,上了船!

那一瞬间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巨大的震惊。

我设想了他所有的后手:

或许他会留下记号,或许他有内应,或许他会选择在海上进行拦截。

我甚至推演过他会因为准备不足而放弃行动,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。

我推演了他作为一名谋士、一名指挥官可能做出的所有选择,却唯独,唯独没有想到这一招——以身饲虎!

这是何等的胆魄!何等的疯狂!

在茫茫大海上,独自一人,混入一艘满载亡命之徒与违禁之物的贼船,四面皆是深不可测的波涛,八方俱无任何可期的援手。这已经不是冒险,这甚至超越了豪赌的范畴。

这是将自己的性命,连同背后所系的一切,都当作最微不足道的筹码,押在了那个虚无缥缈、几乎不存在的“万一”之上。

一旦身份暴露,等待他的,将是比直接死亡更为残酷的万劫不复之境。
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灼热至极的情绪,像是被瞬间点燃的引线,沿着我的脊椎呼啸而上,瞬间窜遍了我的四肢百骸,让我的指尖都开始微微战栗。

那是什么?

是身为顶尖高手,见到另一位高手惊世之举时的激赏?

是面对如此决绝胆魄时发自内心的惊佩?

还是某种被深深压抑、潜藏在血液最深处的好胜心,在此刻被彻底激发了出来?

我来不及细想,也无法细想。

我的身体,已经先于我那片混乱空白的理智,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。

这是一种本能。

一种被无数次生死搏杀、无数次潜行暗杀所锤炼出的,铭刻在骨髓里的条件反射。

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更清楚,当一个不可控的、最重要的变量即将脱离视线,进入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时,应该做什么。

眼看着他即将随着那艘舢板,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。

那个我想要盯梢的目标,那个关乎整个南境未来布局的关键变量,即将跳出棋盘,进入一片无人能够观测的迷雾。

我的任务是“静观其变”,可当“变数”本身选择了一条最疯狂、最不可预测的路径时,难道我这个“观察者”就要原地止步,从一个局内人,彻底变成一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吗?

我的身体,我的本能,我作为一名顶尖暗卫的骄傲,都在嘶吼着同一个字。

不。

我的身影同样如鬼魅般从藏身之处掠出,没有一丝风声。

我的动作比何琰更快,更轻,也更诡异。

我没有选择他那条相对平缓的路线,而是从另一侧,利用一块比他藏身处更高的、如犬齿般交错的礁石作为跳板。足尖在那湿滑的石面上轻轻一点,身形如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,凌空而起,划出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弧线,越过最后几个正在登船的海匪头顶,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最前端的船头。

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周遭的海匪只顾着手脚并用地爬上摇晃的船,根本没人注意到,他们的同伴中多了一个沉默如影子的新人。

直到我的双脚踏上那艘中型海船晃动不休的甲板,直到身边那股混杂着汗臭、廉价酒气、鱼腥味和海风咸涩的浊气,蛮横地灌入我的鼻腔,我混沌的意识才仿佛被这股粗粝的气味猛然拽回了现实。

我……我做了什么?

猎猎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,带着刺骨的凉意,像一把冰冷的刀,瞬间剖开了我头脑中那股上涌的热血与冲动。

我彻底地清醒了过来,也彻底地、绝望地看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。

我违背了三郎君“静观其变”的根本指令。

那不是一条建议,那是我此行任务的核心与基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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