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王刺史(2/2)
现在,却要用来对付一个海盗。
这感觉,就像是用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,去砍一棵歪脖子树。
不是不行,只是……不该如此。
雁回没有我这么多想法。
他拿起画像,揣进怀里,只问:“何时动手?”
“今晚。他在城里的销金窟‘软香楼’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海盗的世界。
“软香楼”与其说是个妓院,不如说是个销赃和交换情报的贼窝。
空气里混杂着廉价的脂粉、汗臭、酒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咸腥味。
男人们赤着上身,露出刺龙画虎的皮肤,大声地叫骂、狂笑,将抢来的金银珠宝像垃圾一样堆在桌上,换取姑娘们虚假的温存。
“鬼手”陈七就在二楼的雅间。
我们像两道影子,无声地融入了这片嘈杂和混乱。
动手很顺利。
陈七喝得酩酊大醉,正抱着一个姑娘上下其手。
雁回的剑从他后心刺入,前胸透出,快得连血都来不及喷溅。
我则敲晕了那个姑娘。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我们的脸。
一切都在三息之内结束。
我们从窗户离开,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。
回到崔府,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“有人不高兴了。”秋娘子的话在我耳边回响。
是谁不高兴了?是他的对头铁鲨寨?还是……另有其人?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,很快,新的任务就来了。
“怒涛盟的军师,‘白扇子’。他想把几股小海盗拧成一股绳,野心太大了。”
“铁鲨寨的大当家,他最近跟南洋来的商人搭上了线,想做火器的买卖。”
“一个叫‘过江龙’的独行盗,抢了不该抢的船。”
……
我和雁回,成了海上的死神。
我们的任务,从暗杀各色人等,逐渐变成了专门猎杀海盗。
一个月,两个月,一年,两年。
我们杀的人越来越多,手上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。
可海上的盗贼,却好像总也杀不完。
我们今天杀了黑水帮的二当家,明天就会冒出一个更心狠手辣的三当家。
我们端了铁鲨寨的老巢,不出三个月,又会有一个“铜鲨寨”取而代之。
他们就像是海边的野草,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
而在这无休无止的杀戮中,王刺史的宴会,依旧夜夜笙歌。
他的名声,已经成了一个笑话。
人人都说,这位王刺史,除了会办宴席,什么都不会。
他把一个富庶的沿海州郡,变成了一个盗匪横行的烂摊子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个“无能”的刺史,却稳如泰山。
那些在宴会上与他推杯换盏的士绅富商们,生意却越做越大。
城里的码头,表面上萧条了,但每个深夜,都有神秘的船只悄悄靠岸,又悄悄离去。
一个荒诞的循环形成了。
海上,盗匪们彼此撕杀,血流成河。
我和雁回,奉命在其中“锄强扶弱”,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。
城里,王刺史战战兢兢地举办着宴会,用他的恐惧和谦卑,为所有人提供着一张完美的遮羞布。
遮羞布下,是涌动的黑金,是不可告人的交易,是权力和财富的重新洗牌。
我终于明白了。
王刺史不是蠢。他是完美的。
一个精明强干的刺史,会剿匪,会整顿吏治,会恢复秩序。
那对某些人来说,是灾难。
一个像何刺史那样有野心、有背景的刺史,会试图将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。
那对某些人来说,是威胁。
只有一个像王刺史这样,怕死、无能、又懂得表演的傀儡,才是最完美的工具。
他用自己的“无能”,创造出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。
而这个真空,自然有更强大、更隐秘的力量来填补。
比如……我们的三郎君。
海盗的猖獗,不是问题,而是答案。
他们是牛羊,是庄稼。
需要的时候,就放出去吃草。
长得太肥了,就宰掉几只。
有人想把所有牛羊都圈进自己的栏里,那就要打断他的腿。
而我和雁回,就是那把屠刀,那个园丁。
我们不是在伸张正义,也不是在清除威胁。
我们只是在修剪枝叶,确保这棵畸形的大树,能按照主人的意愿,结出最丰硕的、带血的果实。
想明白这一切的那天,我和雁回刚刚完成了一次任务。
目标是“怒涛盟”新任的盟主,他试图整合三股势力,统一整个东部海域。
我们在一座孤岛上,杀了他和他的十几个心腹。
回来的路上,我们的船经过港口。
远远的,能看到刺史府里灯火通明,丝竹之声隐隐传来。
又是一场宴会。
我看着那片温暖而虚假的光,忽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。
这寒冷,比跪在三郎君院子里的那三天三夜,更加绝望。
“雁回,”我轻声问,“你不好奇吗?我们到底在为谁杀人?”
雁回正在擦拭他的剑,闻言,动作顿了一下。
他没有看我,只是看着漆黑的海面。
“刀,不需要好奇。”他淡淡地说道,“只需要锋利。”
我沉默了。
是啊,刀不需要好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