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何郎君(2/2)

话音落下,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
雁回猛地转过头,月光下,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。

他大概以为我疯了。

我们是搭档,是秋娘子手中最锋利的两把刀,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她清除障碍。

刀与刀之间,谈何感情,又谈何生死相托。

他忽然伸出手,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顶,动作有些笨拙,却带着一丝暖意。

他失笑道:“乱想什么呢?我们是最好的搭档,没人能取代。”

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,仿佛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
可我不是孩子了。

我看得懂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、和我一样的恐惧。

我们都只是棋子,随时可以被抛弃。

今天可以是何刺史,明天就可以是我们。

我默默地没有再说话,只是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
夜很长,很冷。

从那天起,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发生了。

我动用了自己多年来在暗中布下的情报网——那些潜伏在市井、官衙、驿站里的“蜘蛛”们,开始为我追踪一个人的动向。

那个人,就是何郎君。

这是我第一次,在任务结束后,仍然去关注一个曾经的目标,或者说,目标的遗孤。

我告诉自己,这只是为了确认任务是否真的了结,是否有手尾。

但我的内心深处知道,我只是无法忘记那个小小的、倔强的身影。

第一份情报传来时,我正在擦拭我的匕首。

“何郎君一行人,已于昨日抵达刺史府。然,新任刺史已亡,府中上下大乱。何郎君年幼,以一人之力镇之,未出纰漏。”

短短几句话,我却能想象出那幅画面。

一座陌生的府邸,一群惶恐不安的官吏和仆役,他们等来的是一具棺木和一个十岁的孩子。那个孩子,穿着素白的孝衣,小脸紧绷,眼神却如他父亲一般锐利。他要面对的,是成年人都未必能处理好的混乱局面。他又是如何“镇之”的?

第二份情报很快就到了。

“何郎君以其父之名,召集府中主事。于灵堂前,交接刺史官印、文书。全程神色肃穆,言语清晰,条理分明,将新旧任交接事宜,办得一丝不苟。观者无不称奇,亦无不垂泪。”

我几乎能看到那个场景。

灵堂里,烛火摇曳,衬着一口冰冷的棺木。

一个孩子,捧着沉重的官印,面对着一群比他高大许多的成年人。他没有哭,或许他的眼泪早已在无人之处流干。他只是在履行一个承诺,完成父亲未竟的旅程。他不仅仅是把父亲送到了任上,更是用这种方式,宣告着父亲的清白与荣耀。这不仅仅是形式上的交接,更是一种意志的传承。

他小小的肩膀上,扛起的是整个何家的声名。

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匕首冰冷的触感,第一次让我觉得有些烫手。

我用这双手夺取过无数生命,毁灭过无数家庭。而那个孩子,却在用他那双稚嫩的手,努力地、笨拙地,试图将一个破碎的家重新拼凑起来。

接下来的两天,情报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我这里。

“何郎君变卖远途而来的部分家当,遣散当地仆役,所发银两,分文不差。余下忠心护卫,重整队伍,言明此去路途遥远,生死难料,愿去者,发双倍路资,愿留者,誓为兄弟,同护主还乡。”

“无人离去。”

“何郎君亲自为父入殓,扶柩启程。出城之日,官吏相送。何郎君立于棺前,代父叩首还礼,身形虽小,脊梁挺直如松。”

我将那些写着情报的竹简片片铺开,仿佛在拼凑一个完整的人。

那个在山林里悲怆嘶鸣的孤雁,没有被悲痛击垮。他冷静、果决、有情有义,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,条理清晰得不像一个孩子,倒像一个久经风霜的家主。

雁回发现了我这些反常的举动,他没有多问。

“他不属于这里。”这天晚上,他突然说。

我沉默听着。

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