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章 要青梅一只手(1/2)
接下来的一些天,我与三郎君之间,仿佛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壁。
坚硬,且寒气逼人。
我开始回避他,一种近乎本能的、狼狈的逃窜。
清晨,当我端着盥洗的水盆走进他的寝室。
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抬,我的呼吸便会骤然停滞。
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望霞庄那晚潮热而暧昧的气息,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,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将我牢牢罩住,动弹不得。
看到他,我便无法不想到那天。
想到他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,想到他失控的力道禁锢着我的手腕,想到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的、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亲近。那不是主与仆,不是上级与影直,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、危险的、令人心悸的纠缠。
于是,每一次服侍都变成了一场酷刑。
我的指尖必须保持绝对的平稳,才能为他束好发冠。
我的双手必须压下所有的颤抖,才能为他整理好衣襟。
然而,每当指尖无意中擦过他微凉的手背,那触感却像一星滚烫的炭火,瞬间燎过我的肌肤,灼得我心脏猛地一缩,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我只能仓皇地收回手,低下头,用更深的沉默来掩饰自己已然乱了方寸的内心。
三郎君什么也没说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
他的目光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穿透力,仿佛能轻易剥开我所有的伪装,直视我灵魂深处那片兵荒马乱的废墟。
这种目光,比任何严词厉色的诘问都更让我窒息。
终于,在一个清晨,一声脆响,我为他布菜时失手打翻了酱碟。
三郎君放下了手中的玉箸。
惊得我立刻跪了下去。
“这段时间,就让雁回服侍我吧。”
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可这句平淡的话,于我而言,却无异于一道赦令,又像是一纸放逐书。
我感到一阵巨大的、羞耻的轻松,同时也品尝到了一丝被推开的、细微的苦涩。
“是。”我低着头,声音干涩。
有了他这句话,我便能名正言顺地远远避开他了。
我将自己彻底投入到情报网的文书工作中,用繁杂的卷宗和密报来填满所有的时间,试图用疲惫麻痹那颗不受控制的心。
我刻意地错开与他碰面的时辰,在他起身时我已处理完第一批公务,在他休憩时我早已隐入暗处。
能不碰面,就不碰面。
起初,我连雁回也一并避着。
我们三个一起长大,可是我与三郎君之间却发生了如此不能启齿之事。
这似乎在我们三人之间,隔起了微妙的一道墙。
然而,终究躲不掉。
那天夜里,月色如霜。
我心绪烦闷,本能地跃上屋顶,想借着这高处的寒风与漫天星辰,吹散一些心头的混沌。
冰凉的瓦片硌着身体,夜风拂过脸颊,带来一丝清醒。
我仰望着那片沉默的星海,觉得自己在它面前,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。
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我身边,是雁回。
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,和我一样,沉默地看着远方。
我们之间,是影直惯有的安静。
不需要言语,便能知晓彼此的存在。
许久,当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,以为今夜也将这样沉默地过去时,他终于开口了。
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,却仍字字清晰。
“三郎君说,要青梅一只手。”
我浑身一僵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雁回没有看我,继续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着。
“挑断一只手的手筋。
三郎君问你,你是想自己去,还是我替你去。”
那一瞬间,屋顶的寒风仿佛尽数灌入了我的四肢百骸。
我愣住了,脑中一片空白,很是愕然。
但很快,又释然。
是了,这在情理之中。
三郎君的怒火,终究是要有一个宣泄口的。
青梅,她竟然敢视三郎君的安危于不顾,在那种地方,借那傅母之手放了催情香。
这是影直的大忌,是不可饶恕的罪责。
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复盘整件事。
是的,照道理来说,以三郎君的心志与常年服药的体质,他不该对区区催情香有反应。
可事情就是如此诡异,他偏偏就有了反应。
那晚他失控的样子,至今仍是烙在我心头的一道疤。
虽然,我清楚青梅的目标不是他,而是我。
这本是符合当初我们定下的,在将军府相争三郎君侍女之位的规则——各凭本事,不择手段。
而且,平心而论,在望霞庄执行任务的过程中,她确实救了我们。
面对重重围搜,她表现出的机智、胆识和魄力,都足以证明她是一个优秀的影直。
但,千不该,万不该,她不该让三郎君中了催情香。
主子有损,就是影直的失职。
这是刻在每一个影直骨子里的第一铁律。
任何理由,任何借口,在这条铁律面前都苍白无力。
更何况,事后她的补救态度并不积极。
或许在她看来,处理催情香后遗症的方式有很多种,于她而言是件可以轻松解决的小事。
对于同为影直的我来说,若非林昭突然闯入,若非那一记手刀,若非那阴差阳错的一切,处理此事也本可以很“轻松”。
是啊,在她们这些从小被培养的影直眼中,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工具。
成为主人的解药,原也无可厚非。
如果当时让她去成为这个解药,我相信她也绝不会有半句二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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