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调令(2/2)

湘夫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轻笑。

“我的意思是,夫君此番回京,乃是圣上体恤。若我们带着几大箱价值连城的陵海特产招摇过市,是想让满京师的同僚都来‘欣赏’一下我们崔氏在陵海城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吗?还是想让那些专盯着官员风纪的御史言官们,在夫君上任的第一天,就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在金銮殿上?”

她顿了顿,声音陡然转冷。

“又或者说,这本就是卢家的意思?打算用这妇人宅斗的小手段,来试探我们崔家,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,好看看我们这一支,是不是任人宰割的蠢货?”

一番话,如疾风骤雨,劈头盖脸地砸下。

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打在崔家主和卢傅母的七寸上。

前者是官声,后者是居心。

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。

紧接着,是卢傅母悻悻然离去的脚步声。

湘夫人的手段,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。

她不仅戳破了卢傅母的图谋,更重要的是,她点醒了崔家主,让他明白京师的浑水远比陵海要深,稍有不慎,便是粉身碎骨。

这场交锋,湘夫人完胜。

但所有人都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
卢傅母背后是京师的卢氏本家,是那位即将与崔家联姻的贵人。

她们的轻视与试探,绝不会因此而停止。

只是眼高于顶的卢傅母也对湘夫人生出了忌惮。

自那日后,崔家主回到内室,果然将正室卢夫人好一番敲打。我虽未亲见,但听闻那晚主院的灯亮了半宿,之后几日,卢夫人便称病不出,连带着她院子里的下人都变得夹着尾巴做人。

府里表面上恢复了风平浪静。

湘夫人果然没有让任何人失望。

仅仅三日后,她便亲自操持,按照卢傅母之前提出的名目,备下了一份厚礼。

但正如我所料,这份礼单上的每一件物品,都经过了滴水不漏的精心考量。

有陵海特产的东珠,却并非颗颗硕大无朋、能当成贡品的“南珠王”,而是一串光泽温润、大小适中、粒粒均匀的二等上品。它足够贵重,能彰显崔家的诚意与家底,却又绝不扎眼,不会引来非议。

有罕见的海玉,却不是一整块引人遐思的奇石。

而是请了陵海最好的匠人,打磨成了一套精巧雅致的文房用具。一方雕着“海晏河清”的镇纸,一座形似微缩假山的笔架,还有一个色如碧波的笔洗。这些东西,送给武将或许嫌它文弱,但送给卢家那样的书香门第、世家大族,却正合其文人风骨,只会让人赞叹送礼者品味高雅,而非粗鄙炫富。

还有各色顶级的海产干货、来自西洋的珍稀香料,都用质地上乘却颜色内敛的锦盒封装,外面再用檀木箱子装好。打开来,琳琅满目,分量十足,显得诚意满满。但若细究其价值,却又都在一个“合情合理”的范畴之内,是亲族之间走动的礼数,而非行贿的铁证。

这份礼,备得滴水不漏。既全了卢氏作为京师大族的颜面,又不至于过分奢靡,落人口实。送出去,只会让人称赞崔家会办事,懂分寸,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。

这才是真正的高明。既无声地打了对方的脸,又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,让人哑口无言。

更重要的是,这所有礼品的采买、造册、封存,全部由湘夫人亲自掌管的库房出资并经手,账目清晰,流程严谨。最后,那把掌管着这批价值不菲礼物的库房钥匙,被湘夫人牢牢地握在了她自己的手上。

她只是将誊抄好的礼单,用一张素雅的笺纸写了,派她身边最得力的侍女,客客气气地送了一份给卢傅母过目。

名义上,是“还请娘子指点,以示尊重”。

实际上,却是在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,告诉那位颜面尽失的老娘子:

你看,你要的,我都给你备下了,甚至比你那粗鄙的念头所能想到的,更周全,更体面。

但是,这些东西从哪儿出,怎么出,花多少钱,最终送到谁手上,都由我说了算。

你,没资格插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