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静滞星域与无梦之民（2/2）

进入生态站，艾拉看到的是一片无法用“秩序井然”来形容的景象，那更像是一种……绝对的“规整”。建筑线条横平竖直，毫无装饰；街道上行走的“统合体个体”（他们仍保持着近似人类的形态，或许是进化遗留）步伐大小、频率完全一致，面无表情，眼神空洞，彼此间没有任何言语或眼神交流，仿佛精密的零件在预设的轨道上运行。

更让艾拉感到心悸的是，她几乎感知不到任何活跃的情感波动或深层思绪。整个生态站如同一片精神的荒漠，只有最基础的数据处理和信息交换在冰冷地进行。她尝试与遇到的个体进行意识层面的友好沟通，但她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，只能得到基于逻辑的、程式化的回应，例如“生存概率提升3%”、“能量消耗符合预期”、“未检测到交流必要性”。

在这里，连“好奇心”都被视为一种需要被优化的低效认知。

她被安排会见生态站的管理者，代号“逻辑节点7号”。会面室毫无个性，只有最基本的桌椅。

“欢迎，引导者艾拉。”“逻辑节点7号”的声音与主控智脑如出一辙，“根据记录，你的文明形态充满不可控变量，发展路径混沌，效率低下。请问，你为何要坚持此种模式？”

艾拉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反问：“我观察到，你们的个体似乎……不再拥有梦境和强烈的情感体验。这是‘纯净之路’的必然要求吗？”

“正确。”“逻辑节点7号”毫无波澜地确认，“梦境是记忆碎片与非逻辑信息的随机组合，情感是神经递质与激素的失衡波动。二者均会导致非理性决策，降低生存与发展效率。吾等通过基因优化与认知重构，已基本消除此类冗余功能。个体思维直接接入‘统合意志’，实现决策最优化。”

艾拉心中震撼。她回想起霍雨浩的提醒，这些生命并非被外力压迫，而是主动选择走上了这条剥离情感与灵性的道路，试图以此抵达所谓的“绝对理性”。她想起《道德经》所言：“天下神器，不可为也，不可执也。为者败之，执者失之。” 这“天下神器”或许也可指代每个文明天然拥有的、复杂而宝贵的精神世界。强行去掌控、去提纯，反而可能失去其最根本的活力与可能性。

“然而，艺术、哲学、超越性的灵感，乃至深刻的爱与牺牲，许多文明的飞跃都源于这些‘非理性’的闪光……”艾拉试图阐述不同的观点。

“记录显示，此类‘闪光’伴随更高的文明内耗与自毁风险。”“逻辑节点7号”打断了她，“根据风险收益模型，剔除它们，是更优选择。吾等的路径，确保了文明的永恒稳定。”

就在这时，艾拉的感知边缘，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、却与周围死寂氛围格格不入的“波动”。那波动来自生态站深处，一闪而逝，带着一种……仿佛被压抑到极致的、对“连接”的渴望。

她不动声色，继续与“逻辑节点7号”进行着看似无效的对话，内心却已泛起涟漪。

这个绝对理性的文明内部，似乎并非铁板一块。那丝微弱的波动，是否意味着仍有未被完全磨灭的“变量”在暗流中挣扎？

艾拉知道，她此行的真正挑战，或许不是说服高高在上的主控智脑，而是如何去发现、接触并理解那些藏在冰冷铁幕之后，可能连自己都无法清晰认知的……“无声的反抗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