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 最后一个敢说话的,得活着出来(1/2)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温润坚实的触感,仿佛踩在历经千年的古老青铜器上。
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井道内的空气不再湿润,反而干燥得像是被某种力量抽干了所有水分。
我顺着螺旋向下的铜阶走了不过十来步,井壁上原本粗糙的石料竟也开始泛起幽幽的青铜光泽。
紧接着,光泽汇聚成流,一行行蝇头小字如同活物般在墙壁上游走、闪烁、重组。
“东村老李头昨晚跟老婆子念叨,说小鬼子的粮库让雷劈了,是老天爷开眼,神仙报应。”
“上海法租界那帮学生娃,半夜还在偷偷塞传单,上面写着‘别信投降广播,都是假的’!”
“西边来的货郎说,他们那边已经拉起了队伍,枪不够,就家家户户把菜刀磨尖了……”
我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这些,这些竟然是遍布全国各县各市,无数普通百姓在最私密时刻的议论与心声!
这口井,这个所谓的“伪神”,竟在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,窃听着四万万同胞的人心!
跟在我身后的韩九娘脸色也变得惨白,她伸手抚过那些流动的文字,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,她倒吸一口凉气,声音发颤:“他们在用人心算人心……这东西在计算整个国度的反抗意志,预测我们下一步会做什么!”
我死死盯着那些文字,起初的震惊过后,一丝疑虑涌上心头。
不对,不对劲。
这些文字,就像是老式钢丝录音机里复刻出来的声音,冰冷、平直,没有任何情绪。
它们记录了“什么”,却没有记录“怎么样”。
真正的愤怒,是带着火焰灼烧感的;真正的悲恸,是浸透了血泪的;真正的希望,是能在最深沉的黑暗里迸发出星光的!
这些文字里,没有。
我心中一动,从怀里取出了小桃留下的那支桃木鼓槌。
它入手温热,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。
我深吸一口气,将“默闻”之法运至指尖,用鼓槌的顶端,轻轻叩击在冰冷的铜壁上。
“咚。”
一声闷响,并非传入耳朵,而是直接在我的神魂深处炸开。
刹那间,眼前那些冰冷的数据洪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在无数平铺直述的文字背后,我“听”到了!
我听到了东村老李头说起“神仙报应”时,那混合着畏惧与快意的剧烈心跳;我听到了上海学生们在夜色中传递传单时,那压抑着激动与紧张的急促呼吸;我听到了磨菜刀的汉子们,那一声声仿佛要将胸膛都震裂的低沉怒吼!
亿万万颗不曾屈服的心脏,正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,用最真实的情感搏动着。
它们的声音,被这冰冷的机器过滤、扭曲,却从未真正消失!
铜阶走到了尽头。
井底是一片广阔得超乎想象的空间,脚下是一片平静如镜的黑色湖泊,看不出深浅。
湖泊中央,一座孤零零的石台拔水而起,一道狭窄的石桥连接着岸边与石台。
台上,静静地放着一本厚重的、没有任何字迹的古书。
“归墟录……”韩九娘失声低语,“传说中能映照国运真相的神器。”
我没有丝毫犹豫,一步踏上了石桥。
就在我脚尖落下的瞬间,脚下镜面般的湖水骤然翻涌,化作一片沸腾的怒涛。
万千幻象从水中升腾而起,如走马灯般将我包围。
我看到了爷爷。
那是1937年的一个雨夜,他将半卷残破的道谱投入火盆,火光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。
他用炭笔在仅存的封皮上写下批注:“真言不在纸上,在打更人的梆子里,在寡妇烧给丈夫的纸上话里,在纤夫搏浪的号子里。”
我看到了阿福。
他坠入那口布满谎言的深井前,最后一次回头,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灿烂大笑:“师弟,替我听听,替我听听外面有没有人唱歌!”
一幕幕画面,一声声嘱托,如洪流般冲刷着我的神魂。
我终于彻底明白了。
我们这一脉的道统,从来就不是靠几本经文、几句咒语传承下来的。
它藏在每一个不肯对命运低头、不肯对强权闭嘴的凡人身上!
他们的声音,就是我们的真言!
我走到石台前,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,在手腕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。
鲜血涌出,一滴滴落在空白的书页上。
血液迅速被吸收,原本空无一物的书页上,缓缓浮现出两行血色大字:
“欲启真言之门,先成众声之瓮。”
要释放所有被压抑的声音,我必须,先成为容纳它们的容器!
“别做傻事!”韩九娘猛地从身后拽住我的胳膊,她的手冰冷而颤抖,“你看过驼铃会的《守脉死律》吗?上面写得清清楚楚,‘承音者必碎三魂,留一魄游荡至国宁’!用自己的魂魄去承载万民之声,那是九死一生的路,没人扛得住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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