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奈何桥头（2/2）

这老妪，便是孟婆。

与往常不同的是，今日，冥府之主，冥王，竟亲自莅临于此。

他依旧笼罩在幽暗的迷雾之中，显露出那威严的帝王形象，只是周身的气息，似乎比万年前更加深邃难测。他静静地看着被勾魂使者引来的蚀月，那双开阖间有轮回景象生灭的眸子里，看不出丝毫情绪。

“蚀月。”冥王开口，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、仿佛能渗透灵魂的磁性，“万道雷刑已毕，你的罪业，依天道律法，已算偿清。前尘往事，皆如云烟。饮下此汤，过此桥，入轮回，重获新生吧。”

他亲自从孟婆手中接过一碗孟婆汤，递到了蚀月那近乎透明的神魂面前。

那碗汤，浑浊无比，色泽暗沉，仿佛沉淀了世间所有的悲苦与遗忘。寻常魂魄只看一眼，便会灵智昏沉。

蚀月虚弱的神魂微微颤动，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“手”，似乎想要接过那碗汤。他的动作缓慢而滞涩，仿佛每一个微小的举动，都耗尽了这残魂最后的气力。

冥王静静地看着，迷雾下的嘴角，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、难以察觉的弧度。一切，似乎都将尘埃落定。这枚失控的、危险的“棋子”，终于要在轮回中彻底洗去过往，或许……还能以另一种形式，为他所用。

然而，就在蚀月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碗壁的瞬间，他的动作停住了。

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、近乎空洞的“眼睛”，忽然聚焦，落在了那碗浑浊的汤水之上。他静静地“看”着，仿佛在审视，在分辨。

死寂般的沉默，在奈何桥头蔓延。只有忘川河水的呜咽和亡魂麻木的脚步声作为背景。

良久。

一丝极轻、极淡，却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与讥讽的“轻笑”，从蚀月那残魂中逸散出来。那笑声太微弱，几乎听不见，却如冷针破寂，刺破了冥府固有的麻木氛围。

“……呵呵。”

他抬起头，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正“看”向冥王隐藏在迷雾后的脸。

“冥王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破碎，如锈铁刮擦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冰冷的平静，“这汤……味道很熟悉。”

冥王周身那永恒的迷雾，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。

蚀月仿佛没有察觉，或者说根本不在意，他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，慢悠悠地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
“是用……我当年散落的……混沌本源……熬制的吧？”

“只有以‘秩序锁链’层层封印其活性，再以忘川河底万年阴髓为引，方能将其炼为‘无害’的遗忘之剂。”

“！！！”

冥王那笼罩在迷雾中的身影，骤然一僵！尽管他极力控制，但那瞬间泄露出的、一丝极其细微的震惊与杀意，依旧被蚀月精准地捕捉到了！

是了。难怪这孟婆汤能洗去一切记忆，连他这等存在的过往都能模糊。除了冥府本身的轮回法则，其中定然混入了更高层次的力量。而他被剥离、被打散、在万年雷刑中逸散的那些混沌本源碎片，无疑是最佳的材料！既能“净化”他，又能借此窃取、研究混沌的奥秘，甚至……为他日后的图谋做准备！

好一个冥王！好一个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！连昊天了尘都被他蒙在鼓里！

刹那间，万载雷刑积累的冰冷死寂，被一股更深的、洞悉一切阴谋后的暴怒与疯狂所取代！但那暴怒并未外显，反而内敛成一种极致危险的危险。

冥王沉默着，迷雾剧烈翻涌，似乎在权衡，在计算。是立刻出手，将这危险的残魂彻底抹杀？还是……

已经晚了。

蚀月没有再看他。

而是低头，看着手中那碗浑浊的、承载着阴谋与遗忘的汤药，那残魂核心处，一点灰蒙蒙的光，骤然爆发出最后、也是最炽亮的光芒！

随后抬手，一仰头把孟婆汤一口饮尽，踏上奈何桥走向轮回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