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残躯善念(2/2)
从此,蚀月这一世,有了一个“家”——如果这能算家的话。他跟着老乞丐,和其他几个同样被收留的小乞丐,浪迹在城镇的角落,以乞讨为生。
老乞丐随便给他起了个名,叫“无名”。
无名不会说话,听不见声音,双腿残疾,只能靠双手和身体一点点在地上爬行。他的世界是寂静的,他的行动是艰难的。但他那双眼睛,却始终清澈,带着一种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。
而那个光球,成了他寂静世界里唯一的“声音”和伙伴。
它时常躲在无名的识海里,只有无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。
当有无良路人想要踢打他们时,光球会急促闪烁,传递“踢打”画面和恐惧情绪。
无名就会努力地、笨拙地向后爬,避开伤害。
当有其他更强壮的乞丐来抢夺他们好不容易乞讨到的、已经发馊的食物时,光球会散发出愤怒的波动,传递“食物被夺”的画面。
无名就会用他那瘦弱的胳膊,死死护住那点赖以活命的食物,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。
当老乞丐或是其他小乞丐生病、受伤时,光球会传递出担忧的情绪,伴随“疼痛”画面。
无名就会爬过去,用他那脏兮兮的小手,将自己乞讨来的、原本就不多的食物或清水,分给对方,甚至把自己那件更破旧但相对厚实一点的破布,盖在生病的小乞丐身上。
老乞丐和其他小乞丐都觉得无名傻。自己都活不下去了,还去帮别人?但看着他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,看着他爬行时在地上留下的血痕,看着他明明自己饿得发抖却把食物推过来的样子,那些嘲讽和不解的话,最终都化为了沉默。
无名并不觉得自己伟大。他只是遵循着本能,一种深植于此世灵魂深处的、近乎法则般的“善”。而光球的存在,是他这至暗人生中,唯一的一点慰藉和指引。
一天夜里,风雪交加,破庙比往日更加寒冷。一个小乞丐发起了高烧,浑身滚烫,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。
无名爬到他身边,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,眼中流露出焦急。他把自己那床又薄又破、几乎无法御寒的被子,全部盖在了小乞丐身上。
他自己则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,冻得嘴唇发紫,身体不住地颤抖。
识海中,光球焦急地闪烁着,散发出微弱的暖意,试图驱散他体内的寒意。
无名在识海中“看”着光球,传递过去一个安抚的意念。他说不了话,但光球能懂。
光球的光芒黯淡了一下,它“记得”很多很多事情,记得那些背叛,记得那些痛苦,它不明白为什么“根源”这一世会这么“傻”。但它能感受到无名意念中的坚定与纯粹。
它最终只是传递出这样破碎的意念,然后更加努力地散发出暖意,尽管这暖意对于抵御外界的严寒来说,微不足道。
无名感受着识海中那点微弱的温暖,看着窗外呼啸的风雪,又看了看那个因为多了层被子而看起来安稳了些的小乞丐,他那被冻得僵硬的脸上,竟然缓缓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、纯净的笑容。
这笑容,在他那残疾、肮脏的小脸上,显得格外纯净。
以最残缺之躯,行最纯粹之善。
这本身,就是命运对他,最极致的残酷。
而蛰伏在暗处的猎人们,正满意地看着这“善”的光芒,如何在绝望的土壤中,被滋养,被放大……直到,迎来它注定被彻底践踏、碾碎的时刻。
光球在无名的识海中不安地颤动了一下,它“感觉”到了某种隐藏在风雪之后的、冰冷的注视。
无名收敛了笑容,清澈的眼眸望向庙外无尽的黑暗,平静无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