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 大地回春(1/2)
晨雾像一层薄纱,轻轻覆在哈尔滨沉睡的街巷上。林默站在松花江的堤岸,棉大衣的领子竖起抵御着清晨的寒意。江面上传来的不是往日的寂静,而是一种沉闷的、持续的轰鸣——那是冰层断裂的声音,如同大地深处的叹息。
喀嚓——轰!
一块桌面大小的冰坨从主冰层上剥离,在暗流推动下翻滚,撞上另一块更大的浮冰。冰屑四溅,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钻石般的光。接着是第二块、第三块,整条江仿佛活了过来,冰裂声从上游到下游次第响起,像一支看不见的军队在敲击战鼓。
“开江了。”林默喃喃道,呼出的白气瞬间融入雾中。
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四个春天。第一个春天是在行军路上度过的,满眼焦土;第二个春天在建设基地,双手磨出血泡;第三个春天初见成效,黑土地上第一次长出像样的庄稼。而这第四个春天——松花江的怒吼似乎在宣告着什么不同。
脚步声从身后传来,踩在尚未融尽的残雪上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
“林工,您又一大早来江边了。”农业局长老周走到他身旁,递过一个还温热的布袋子,“我家那口子烙的饼,夹了咸菜,您垫垫。”
林默接过,布袋子传来的温度一直暖到手心。他打开咬了一口,玉米面的香混着咸菜的脆爽在嘴里化开。
“墒情报告出来了?”林默问,眼睛仍看着江面。
“出来了,油墨还没干透呢。”老周从挎包里掏出一沓表格,“松嫩平原地区表层土壤含水量平均18.2%,个别地块达到20%,墒情是近十年来最好的一次。但大小兴安岭余脉、长白山区的冻土层还有一尺多厚,得等。”
林默接过表格,没有立即看数据。他先看的是报告扉页上那些手写的签名——省农科院土壤所、气象站、各地观测点,十几个名字,有的字迹工整,有的歪歪扭扭,但每一笔都透着认真。
翻到第三页,他的目光停在那个数字上:预计春播总面积三千二百万亩。
“核实过了?”林默的声音很轻。
“核实了三遍。”老周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,“咱们现有的耕地是两千八百万亩,新开荒的估计能有三百万亩,还有去年水毁今年复耕的一百多万亩。三千二百万亩,只少不多。”
林默点点头,把最后一口饼吃完。远处的江面上,一块巨大的冰排被水流推上浅滩,发出最后一声沉重的呻吟,然后静止在那里,像一头搁浅的巨兽。
“通知各地,”林默转向老周,晨光正好照在他脸上,能看见眼角细微的皱纹和眼中坚定的光,“3月20日零时起,全省进入春耕播种期。我们只有一个月——不,是二十八天——来完成全年百分之七十的播种任务。”
“二十八天?”老周下意识重复。
“4月15日是最后期限。”林默望向南方天空,几片云正在聚集,“再晚,有些作物的生育期就不够了。而且气象站预测,4月中旬可能还有一次降温过程。”
老周在本子上飞快记录着,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。记完了,他抬起头,欲言又止。
“有什么困难,说。”林默道。
“农机不够。”老周直说了,“‘铁牛-55’全省只有八百台,就算三班倒,也覆盖不了多少地方。大部分地区还得靠畜力,靠人力。”
林默沉默了片刻。江风起来了,吹得大衣下摆猎猎作响。远处传来城市苏醒的声音——马车轮子碾过石板路,工厂的汽笛,还有不知哪家孩子在哭。
“那就分类指导。”林默终于开口,“机械化条件好的地区,全部上机器,我要他们创造纪录。条件一般的,推广我们改造的畜力农具。最困难的地方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组织互助组,人拉犁,手点种,一寸地也不能荒。”
老周重重点头:“明白了!”
“还有,”林默补充道,“告诉所有干部,这次春耕不只是一项生产任务。这是我们向这片土地、向这里的人民证明,新的时代真的来了。”
两人沿着江堤往回走。雾正在散去,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。教堂的尖顶、工厂的烟囱、民居的瓦屋顶,都在晨光中显现出来。路边,一株老榆树的枝头爆出了嫩芽,米粒大小,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。
但林默看见了。他停下脚步,伸手摸了摸那绒毛般的嫩芽。
春天真的来了。
二、铁牛怒吼
3月20日凌晨三点半,佳木斯郊外二十里的红星农场还沉浸在一片漆黑中。但农场场部那排土坯房里,灯已经亮了一个多小时。
场长老王第三次检查他的铁皮喇叭,确定电池是满的。这个喇叭是去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日本货,音质沙哑但声音奇大,在空旷的田野上能传出一里地。
“都到齐了吗?”老王问旁边的副场长。
“到齐了,五十台‘铁牛’,五十个机手,还有二十个替补,全在场上待命。”副场长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,脸上有道疤,是当年打四平时留下的。
老王推开房门。场院上,景象让他呼吸一滞。
五十台“铁牛-55”拖拉机排成五列,每台都擦得锃亮,车头红色的五角星在马灯照耀下泛着光。拖拉机后面挂着的不是普通的犁,而是新式的联合播种机——这是农科院和机械厂鼓捣了半年的成果,能一次完成开沟、播种、覆土三道工序。
机手们站在自己的拖拉机旁,清一色深蓝色工装,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。有男有女,最年轻的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,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出头。没人说话,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寒夜里凝成白雾。
老王走到临时搭起的高台上。说是高台,其实就是三张八仙桌摞起来,上面再架把椅子。他爬上去的时候,桌子晃了晃,下面几个人赶紧扶住。
铁皮喇叭凑到嘴边,老王深吸一口气。
“同志们!”
声音炸开,在寂静的田野上回荡,惊起了远处林子里的几只乌鸦。
“今天是1948年3月20日,农历二月十一,春分前一天。”老王的嗓门天生就大,加上喇叭助力,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,“按照省委的命令,今天凌晨四点,全省春耕大会战,正式开始!”
场院里响起一片压低了的欢呼。
“咱们红星农场,是全省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农场,是试点,是标杆!”老王继续吼,“省里给咱们五十台‘铁牛’,不是让它们在这儿当摆设的!林工昨天打电话来说——‘我要看红星农场创造奇迹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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