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陈可常端阳仙化(2/2)
临安府的公差赶到灵隐寺,向印长老要人。长老没办法,只能摆酒招待公差,还送了些钱财。可俗话说“官法如炉,谁也不敢徇私”,可常再推脱生病也没用,只能硬撑着起来,跟着公差到了临安府大堂跪下。府尹升堂后,一拍惊堂木,喝问:“你一个出家人,郡王待你不薄,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?快老实招来!” 可常喊冤:“根本没这回事!” 府尹不听他辩解,下令:“左右,给我重打!” 公差把可常按在地上,打得他皮开肉绽、鲜血直流。可常实在熬不住酷刑,只好屈招:“小僧确实和新荷有私情,是一时糊涂,供招是实。” 这边新荷也被提来对质,同样招认不讳。临安府把两人的供词呈给郡王,郡王本来想杀了可常,但惜他满腹才华,不忍心下手,就把他关在了牢里。
再说印长老心里犯嘀咕:“可常是个有德行的和尚,平时连山门都不出,只在佛前念经,就算被郡王府叫去,半天就回来,从没在府里过夜,怎么会有私情?这里面肯定有蹊跷!” 他赶紧进城去传法寺,恳请住持槁大惠长老一起去郡王府为可常求情。郡王出来见了两位长老,赐座献茶。郡王一开口就抱怨:“可常太无礼了!我平时那么看重他,他却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!” 两位长老跪下,再三恳求:“可常的罪过,我们不敢替他辩解,但求王爷看在往日对他的厚爱,能饶他一命。” 郡王让两位长老先回寺,说:“明天我会吩咐临安府从轻发落。” 印长老忍不住说:“回王爷,这事日久自明,可常或许是被冤枉的。” 郡王听了心里不高兴,转身进了后堂,再也不出来了。槁长老叹道:“郡王是怪你说‘日久自明’呢,他不肯承认自己判错了,就躲着不见我们。” 印长老还是坚持:“可常真的是个规矩人,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怎么可能有私情?我说‘日久自明’,是真觉得他有冤。” 槁长老劝道:“‘贫不与富敌,贱不与贵争’,我们出家人怎么敢和王府争是非?这大概是前世的冤业,先让他从轻发落,以后再做打算吧。” 说完,两人各自回寺了。
第二天,郡王给临安府发了文书,让从轻处置可常和新荷。府尹禀报:“不如等新荷生下孩子再定罪?” 郡王不同意,执意要立刻判决。府官只好按令行事:追夺可常的度牒,打一百大板,押回灵隐寺,再遣送回老家服劳役;新荷打八十板,押回钱塘县老家,还要追缴一千贯钱还给郡王府。
印长老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可常接回寺里,寺里的其他和尚都劝长老别让可常留在寺里,免得玷污了宗门风气。长老对众僧说:“这事必有蹊跷,早晚真相会大白。” 他让人在山后搭了一间草屋,让可常先在那里养伤,等伤好了就回老家。
另一边,新荷被遣送回家,官府还追着要一千贯赔偿款。新荷的父母对她说:“我们家没钱,你要是有私房钱,就拿出来凑一凑还府里吧。” 新荷说:“这钱自然有人替我出。” 她父亲张公骂道:“你这贱人!跟个穷和尚私通,他的度牒都被没收了,哪里来的钱替你还债?” 新荷哭着说:“可惜冤枉了那个和尚!我其实是和府里的钱原都管私通,他见我怀了孕,怕事情败露,就跟我说:‘万一被发现了,你千万别说我,就说是和可常和尚有私情。郡王喜欢可常,肯定会饶了你。我会一直供养你全家,给你钱用。’他当初亲口答应的,现在我只能去问他讨钱,既用来还债,也出口气。我被他骗了身子,他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数?他要是敢赖账,大不了我拼了,爹娘你们带我去郡王府,我跟郡王说实话,也能还可常一个清白。” 父母听女儿这么说,就去府前等着钱都管出来,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。没想到钱都管勃然大怒,骂道:“老东西!没廉耻的家伙!你女儿自己跟和尚私通,官司都判完了,还来编瞎话讹我!你们要是没钱还债,好好跟我说,说不定我可怜你们,给个一两贯钱也有可能。现在说这种没根没据的话,被别人听见了,我脸往哪搁?” 骂完就扭头走了。张公只能忍气吞声回家,把情况告诉了女儿。新荷听了,泪流满面:“爹娘放心,明天我亲自去跟他理论。”
第二天,新荷跟着父母来到郡王府前,连声喊冤。郡王听说后,立刻让人把他们带进来。郡王一见是新荷的父母,就骂道:“你女儿犯了滔天大罪,还敢来我府前喊冤!” 张公跪下说:“王爷,小女没福气,做错了事情,但这里面冤枉了一个人,求王爷为他做主!” 郡王问:“冤枉了谁?” 张公说:“小的不知道,问小女就清楚了。” 郡王让人把新荷叫进来,追问详情。新荷跪在堂下,哭着说:“王爷,臣妾犯了通奸之罪,却冤枉了可常和尚。” 郡王问:“为什么冤枉他?你老实说,我饶你不死。” 新荷如实招供:“臣妾的私情,跟可常一点关系都没有。是府里的干办钱原骗了我,我怀了孕后,钱原怕事情暴露,就吩咐我:‘万一被发现,千万别提我,就说是和可常和尚有私情,郡王喜欢可常,肯定会饶了你。’” 郡王骂道:“你这贱人!怎么能听他的话,害了那个和尚!” 新荷接着说:“钱原还说,‘你要是能平安回家,我会供养你全家,官府要的赔偿款也由我来出。’现在臣妾被遣送回家,王爷要追缴赔偿款,臣妾没办法,只能去问他讨钱,可我父亲去找他,却被他打骂。臣妾今天把实情说出来,情愿死在王爷面前,也不能让可常和尚蒙冤。” 郡王问:“他当初答应供养你全家,有什么凭证吗?” 新荷说:“王爷,臣妾怕他反悔,拿了他上班用的朱红令牌作为信物。” 郡王一听,气得直跺脚:“泼贱人!竟然屈害了可常和尚!” 立刻下令临安府捉拿钱原,严刑审问。钱原熬不住酷刑,很快供认不讳。一百天后,钱原被判脊杖八十,发配到沙门岛牢城营服苦役。新荷则被免了一千贯赔偿款,放回了家。
郡王随即派人去灵隐寺接可常回来。可这时的可常,在山后的草屋里养好了伤,恰逢五月五日端午节。可常拿出纸墨笔,写下一首《辞世颂》:“生时重午,为僧重午,得罪重午,死时重午。为前生欠他债负,若不当时承认,又恐他人受苦。今日事已分明,不若抽身回去!五月五日午时书,赤口白舌尽消除;五月五日天中节,赤口白舌尽消灭。” 写完后,可常走出草屋,到旁边的泉水边洗干净身子,换了衣服,回到草屋里盘腿而坐,安然圆寂了。道童赶紧跑去禀报印长老,长老让人把自己的佛龛收拾好,装殓了可常,抬到山顶准备火化。正要点火时,郡王府的院公赶来了,说要接可常去王府。长老说:“院公,你回去禀报王爷,可常已经坐化了,我们正准备火化。既然王爷派人来接,就先暂停,等王爷的吩咐。” 院公说:“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,可常是被冤枉的,王爷派我来接他,没想到他却圆寂了。我这就回去禀报王爷,王爷肯定会亲自来送他火化。”
院公急匆匆回到王府,把事情经过和可常的《辞世颂》呈给郡王。郡王看了大惊失色,第二天就带着两位夫人来到灵隐寺,要亲自送可常火化。众僧把郡王一行接到后山,郡王和夫人们亲自上香,印长老带领众僧念完经文后,手持火把,口中念道:“留得屈原香粽在,龙舟竞渡尽争先;从今剪断缘丝索,不用来生复结缘!恭惟圆寂可常和尚:重午本良辰,谁把兰汤浴?角黍漫包金,菖蒲空切玉。须知《妙法华》,大乘俱念足。手不折‘新荷’,枉受攀花辱。目下事分明,唱彻阳关曲。今日是重午,归西何太速!寂灭本来空,管甚时辰毒?山僧今日来,赠与光明烛。凭此火光三昧,要见本来面目。咦!唱彻当时〔菩萨蛮〕,撒手便归兜率国。” 话音刚落,众人就看见火光中现出可常的身影,他向郡王、夫人、长老和众僧行礼致谢,说道:“只因我前生欠了宿债,今世来偿还,如今我已归返仙境,再也不回人间了。我本是五百罗汉中的常欢喜尊者。”
这正是:天道从来都不糊涂,善恶好坏迟早都会被看清;劝人多行善事,积累阴德,自然会有好报。
唉!可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