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 声音的河流(1/2)
广播播出后的第三天,小星星在早晨醒来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——他的耳朵好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。
不是生理上的变化,而是一种注意力的转向。以前醒来的第一反应是睁开眼睛看天色,现在是先闭着眼睛听。听什么呢?听窗帘被晨风吹动的轻微“窸窣”声,听远处隐约传来的洒水车音乐声——那音乐是《兰花草》,调子悠扬得像在梦里听过;听楼上邻居家小孩起床时的哭闹声,奶声奶气的;更近处,是妈妈在厨房里煮粥的声音,米粒在锅里“咕嘟咕嘟”翻滚,像在说着什么秘密。
他躺在床上没动,任由这些声音像小溪一样流过耳朵。忽然想起昨天李老师说的话:“你们现在成了专业的倾听者了。”当时他不太明白,现在懂了——专业不是技术多高超,而是愿意花心思去听那些平常忽略的声音。
起床后,他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。林绵正在切酱菜,“嚓嚓嚓”,刀与砧板碰撞出清脆的节奏。听见脚步声,她回头:“醒啦?粥快好了。”
“妈,你切菜的声音真好听。”小星星说。
林绵笑了:“这有什么好听的?”
“有节奏感。快的时候像小雨,慢的时候像……像老人走路。”
这个比喻让林绵愣了一下,然后笑得更深了:“你呀,现在听什么都像在听音乐。”
早餐是白粥配酱菜,还有昨天剩下的包子蒸了一下。包子的面皮被蒸汽熏得软乎乎的,咬一口,里面的馅还是香的。小星星一边吃一边想,包子在蒸锅里“噗噗”膨胀的声音,是不是也该录下来?那是食物在呼吸的声音。
“今天放学后要去广播站吗?”霍星澜问,他正在看早报,报纸翻动时发出“哗啦哗啦”的响声。
“嗯,和李老师商量第二期节目做什么。”
“有想法了吗?”
“想做一个‘校园的一天’。”小星星说,“从早读课开始,到放学结束,录一天里学校的不同声音。”
“这个想法好。”林绵给他夹了块酱黄瓜,“不过一天太长了,得选有代表性的时刻。”
小星星点点头。其实他昨晚已经列了个单子:早晨的读书声,上课铃,老师讲课声,课间操的广播声,食堂的喧哗声,下午的体育课哨声,放学的喧闹声……太多了,得精挑细选。
上学路上,他特意走得很慢。这条走了五年的路,今天用耳朵重新走一遍。早点摊的油锅“滋滋”作响,老板娘吆喝“豆浆油条”的声音洪亮得像唱歌;修自行车的老大爷用扳手拧螺丝,“咯吱咯吱”;更远处有学校传来的早读声,嗡嗡的,像一群蜜蜂在采蜜。
他发现,当专注听的时候,整条街都在说话。每个声音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——油锅在说“我在做早餐”,扳手在说“我在修车”,读书声在说“我们在学习”。
到了学校,教室里的气氛和以前不一样了。同学们看见他进来,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打个招呼,而是会主动说起声音的事。
“小星星,昨天我录了我家洗衣机的声音,你要不要听听?”一个女生拿出手机。
“我录了地铁进站的声音,轰隆隆的,特别有劲!”一个男生说。
“我奶奶听说你们的事,把她年轻时的口琴找出来了,吹了一段,我录下来了……”
小星星被围在中间,有点不好意思,又很开心。原来他们撒下的种子,真的在发芽。他拿出笔记本,认真记下谁录了什么,答应放学后一起听。
小雨、小文和小宇来了,也都带着各自的收获。小雨画了一组“声音的表情”——她把不同的声音画成不同的面孔:冲床声是严肃的方脸,雨声是温柔的圆脸,老人歌声是布满皱纹但微笑着的脸。
“我想明白了,”小雨说,“声音就像人,有性格,有表情。”
小文带来了新的文字:“有些声音会老去,像人一样。老去的声音不是不好了,是有了时间的包浆,温润了,厚重了。”
小宇则展示了他拍的新照片——不是老人唱歌,而是不同人工作时的特写:清洁工扫地时弯曲的腰,快递员扫码时专注的眼神,面包师揉面时有力的手臂。每张照片都配了一段简短的录音。
“我想做一个‘手的声音’系列。”小宇说,“不同工作的手,发出的声音不一样。”
四个孩子相视而笑。他们都感觉到了,这个项目正在开花结果,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浇灌它。
第一节课下课,周老师把他们叫到办公室。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,一个是李老师,另一个是陌生的叔叔,戴着黑框眼镜,背着双肩包。
“这是电视台的孙叔叔。”周老师说,“他看了晚报的报道,对你们的项目很感兴趣。”
孙叔叔很年轻,说话语速很快:“我在做一档关于城市记忆的纪录片,觉得你们这个声音项目特别适合。想跟拍一段时间,记录你们的工作过程,可以吗?”
四个孩子愣住了。电视台?纪录片?这些词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。
“不用紧张,就当我不存在。”孙叔叔笑着说,“我就跟着你们录点素材,可能偶尔问几个问题。”
小星星看了看伙伴们,小雨点点头,小文眨眨眼,小宇已经悄悄举起了相机——他要拍电视台的人怎么拍他们。
“我们……需要问家长吗?”小星星谨慎地问。
“当然,我会先和你们家长沟通。”孙叔叔说,“今天就是来认识一下,看看你们平时怎么工作的。”
于是这一天变得有点不一样。孙叔叔真的像他说的那样,尽量不打扰他们,只是扛着摄像机安静地跟拍。一开始孩子们有点不自在,说话声音都变小了,但慢慢就习惯了——毕竟他们自己也是整天举着录音笔的人,理解那种“记录者”的状态。
上午课间,他们带着孙叔叔去了广播站。李老师正在调试设备,看见摄像机,也只是点点头,继续手上的工作。
“我们今天要录校园晨读的声音。”小星星解释说,“不同班级读的内容不一样,声音也不一样。”
他们来到五年级的走廊。各个教室里的读书声混在一起,像多声部合唱。孙叔叔把摄像机的麦克风对准一个教室的门缝,录下清晰的朗读声:“离离原上草,一岁一枯荣……”
然后又走到另一个教室,录下:“两个黄鹂鸣翠柳,一行白鹭上青天……”
小星星自己也举着录音笔,闭着眼睛听。他发现,同样在读书,每个班级的“声音气质”真的不同——有的班级读得快,像小溪奔流;有的读得慢,像湖水荡漾;有的声音整齐,像军队踏步;有的参差不齐,像风吹树林。
“有意思。”孙叔叔小声说,“我以前从没注意过,读书声还能听出这么多差别。”
“声音里藏着很多东西。”小文轻声说,“不只是文字的内容,还有读的人的状态,班级的氛围,甚至天气的影响——晴天读书声好像更亮一些。”
这个观察让孙叔叔很感兴趣,他让摄像机对着小文,录下了这段话。
中午食堂的声音更丰富。打饭窗口的阿姨吆喝“下一个”,餐盘碰撞的“叮当”声,学生们说笑打闹声,椅子拖动声……所有这些声音混在一起,形成一种独特的“食堂交响曲”。
小宇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录音位置——食堂中央的柱子旁。这里能收到各个方向的声音,又不会太靠近某个声源。“这里录下来的声音最有空间感。”他解释说,像个老练的录音师。
孙叔叔学着他的样子,也把摄像机架在柱子旁。透过摄像机的监听耳机,他听到的声音果然层次丰富:近处是清晰的对话,远处是模糊的喧哗,中间还有各种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。
“你们真的专业。”孙叔叔由衷地说。
下午体育课,他们录了操场上的声音。跑步的脚步声,篮球撞击地面的“砰砰”声,跳远时沙坑里“沙沙”的声响,还有体育老师的哨声——那哨声尖锐而短暂,像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裂痕。
最特别的是录到几个女生跳皮筋时的童谣:“小皮球,香蕉梨,马兰开花二十一……”那声音清脆稚嫩,配着皮筋弹地的“啪啪”声,组成了一首完整的童年之歌。
孙叔叔把这段录了很久。后来他告诉小星星,这段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,虽然他是男孩不跳皮筋,但那童谣的调子每个中国孩子都听过。
放学时,他们录校门口的喧闹。家长们接孩子的招呼声,小贩的叫卖声,汽车喇叭声,自行车铃声……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,宣告着一天校园生活的结束。
孙叔叔的摄像机录下了小星星和小伙伴们讨论的声音:
“明天录什么?”
“我想录老师讲课的声音,每个老师讲课的节奏都不一样。”
“还可以录粉笔写字的声音,那个‘吱吱’声很有特点。”
“图书馆翻书的声音也应该录,轻轻的,‘沙沙’的……”
这些对话很平常,但在摄像机里,显得特别真挚。
分别时,孙叔叔说:“今天收获很大。我会把素材带回去整理,下周再来跟拍你们去录老人唱歌。”
“您真的觉得我们的项目有意思吗?”小雨问。
“不是有意思,”孙叔叔认真地说,“是有意义。你们在做一件很多大人都没想到要做的事。”
这句话让孩子们心里暖暖的。
回家路上,小星星还在想孙叔叔的话。有意义——这个词比“有意思”重,像一块实心的木头,掂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到家时,林绵正在讲电话,听内容是在和孙叔叔沟通。看见小星星回来,她做了个“稍等”的手势,继续听电话。
小星星放下书包,去厨房倒水喝。水从水壶倒进杯子,“哗啦啦”的,他忽然想,倒水的声音是不是也该录下来?不同高度的倒水声不一样,从高处倒像瀑布,从低处倒像小溪。
林绵打完电话,走进厨房:“电视台的孙叔叔跟我详细说了情况。你觉得怎么样?愿意让他们跟拍吗?”
“我觉得可以。”小星星说,“他就是记录,不干涉我们。”
“那好,我和你爸商量过了,同意。不过有几个原则:不能影响学习,不能太晚回家,如果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喊停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晚饭是打卤面。面条是手擀的,筋道;卤子是西红柿鸡蛋的,酸甜适中。小星星一边吸溜面条,一边讲今天录的声音。
“你猜哪个声音最让我意外?”他卖了个关子。
“什么?”霍星澜问。
“图书馆翻书的声音。”小星星说,“我以为会很安静,其实不是。翻书声‘哗啦哗啦’的,像风吹过麦田。还有人在书上写字的‘沙沙’声,很轻,但能听见。”
“那是因为图书馆太安静了,一点声音都被放大。”林绵说,“就像在医院值班室,夜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。”
“对!就是这个道理!”小星星兴奋地说,“声音不是孤立的,它和环境有关。在安静的环境里,细微的声音就显出来了;在嘈杂的环境里,再大的声音也可能被淹没。”
霍星澜赞赏地点头:“这个发现很专业。建筑设计里也有类似的原理——空间的大小、形状、材料,都会影响声音的传播。”
饭后,小星星打开电脑,整理今天录的素材。孙叔叔白天传给了他一些视频片段,他一看,吓了一跳——摄像机拍出来的画面,和他们平时看到的不一样。镜头里的校园更安静,更专注,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:读书的,打饭的,跑步的,说笑的……
而声音在视频里也更清晰。特别是那段跳皮筋的童谣,配着女生们跳跃的身影,有种穿越时间的感觉——仿佛二十年前的孩子也是这样跳,也是这样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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