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 潜意识（1/2）

信使带来的消息，恰似一块寒冰，直直刺入众人因成功解围而刚刚升腾起的那一丝暖意之中。

“陛下病情恶化？先帝显灵泣血？”

张翼与诸葛瞻彼此对视，皆从对方眼眸里，清晰地看到了那不加掩饰的震惊，以及深深潜藏的忧虑。他们此刻身处遥远的战场，却不难想象，此刻洛阳城中必定已是暗流涌动。毕竟皇帝乃一国之根本，若陛下当真遭遇不测，这才刚刚勉强稳住阵脚的局势，只怕瞬间便会再度分崩离析。

“具体情形究竟如何？宫中现在又是由谁主持大局？” 张翼神色凝重，沉声发问。只见他须发贲张，战甲之上的斑斑血污尚未干涸，愈发增添了几分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。

信使微微喘息着，连忙答道：“是…… 是丞相在主事。陛下从前日起便陷入昏迷，今日凌晨时分，气息突然变得微弱，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。至于那显灵之事……” 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，脸上满是惊惧之色，“是椒房殿中两名值夜的宦官所言，他们称看到先帝的身影，身着往日衣冠，在殿外的廊下缓缓徘徊，面容之上竟似有泣血之状，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了。此事虽已被丞相严令封锁，但恐怕已然在某些人中间流传开来。”

先帝显灵，且泣血而诉。在这个笃信天人感应的时代，此等异象无疑具有极强的冲击力与暗示性。众人不禁暗自揣测，这究竟会被解读为何种寓意？是先帝对当今皇帝的不满？还是对国势日渐倾颓的悲痛？亦或是某种预示 “天命转移” 的征兆？

诸葛瞻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他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，此时此刻，父亲想必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。“张将军，垫江之围虽已成功解除，但叛军主力并未遭受重创，江州依旧掌控在敌手。我等必须尽快整顿军队，稳固防线。”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张翼，“同时，朝廷迫切需要一场胜利，一场足以振奋人心、压制住流言蜚语的大胜！”

张翼用力点了点头，他完全明白诸葛瞻的意思。皇帝病重，流言四起，在这个节骨眼上，若是前线能够取得一场漂亮的大胜，必定能极大程度地稳定朝野人心。“思远所言极是。叛军刚刚吃了败仗，士气正处低落之时，其将领李旺已被斩首，部队也随之溃散。我带来的骑兵尚有不少余力，可与你部合兵一处，稍作休整之后，便主动出击，扫清垫江周边的残敌，收复几处战略要隘，借此打出我军的威风！”

“正该如此！” 诸葛瞻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战意。此刻，悲痛与忧虑唯有转化为奋勇杀敌的强大动力。

二人顾不上片刻休息，即刻召集麾下将领，开始精心部署下一步的军事行动。张翼带来的，不仅仅是一支生力军，更是洛阳传来的最新情报，以及朝廷坚定不移的支持，这无疑给垫江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大的强心针。

而就在同一时刻，洛阳皇宫的暖阁之内。

刘禅静静地躺在那张特制的软榻之上，面色依旧如纸般苍白，不过呼吸似乎较之前平稳了些许。吴明盘腿坐在榻前，面前摆放着从锦瑟轩密道祭坛取来的陶俑，陶俑已然破损，上面还插着几缕头发。此外，还有几样颇为古怪的材料：一块晶莹剔透的寒玉，几株晒干后呈现深蓝色的小草，这是宁神花的替代品，以及一小碗无根水，其中混合着特制的药粉。

暖阁的地面上，用银粉与朱砂绘制着一个极为繁复精致的阵法，线条蜿蜒流转，隐隐闪烁着微光，与刘禅的身体气息产生着极为微弱的共鸣。此乃 “清心驱邪阵”。

吴明双手迅速结印，口中念念有词，诵念着晦涩难懂的音节，周身气息瞬间变得飘忽不定。只见他先是拿起那陶俑，指尖骤然燃起一缕苍白色的火焰，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根属于刘禅的头发焚化。就在头发化为青烟的瞬间，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被齐齐斩断，刘禅的眉头微微一动，极为细微，却逃不过吴明的眼睛。

紧接着，吴明将寒玉轻轻置于刘禅的额前，又把宁神花替代品研磨成的粉末撒入药碗之中，而后手指蘸着药水，凌空快速画出一道道符纹，一一印向刘禅的眉心、胸口等几处重要穴位。

整个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，吴明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陈到手持长刀，守在门口，连大气都不敢出，生怕稍有动静便会打扰到吴明施法。

阵法光芒闪烁不定，与那股盘踞在刘禅心神深处的阴冷邪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拉锯战。时间在悄然流逝，窗外的日影渐渐西斜，暖阁内却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
就在陈到几乎以为此次尝试又将无功而返的时候，软榻上的刘禅，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，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为压抑的闷哼，仿佛是在奋力挣脱某种束缚。

吴明双眼陡然睁开，低喝一声：“就是此刻！陛下，务必守住灵台！”

……

刘禅感觉自己仿佛沉沦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之中。无数扭曲诡异的呓语在耳边疯狂回荡，始终都是那八个字：“九鹤归来，汉室当灭！” 这些声音时而尖锐刺耳，如同利箭般穿透耳膜；时而低沉压抑，好似重锤般撞击着意识，仿佛无数根冰冷刺骨的钢针，不断扎刺着他的意识，试图将他彻底拖入永恒的疯狂与服从的深渊。

他拼尽全力挣扎，却犹如溺水之人，使不出半点力气。父亲那殷切的期望，相父那谆谆的教诲，银屏那满含泪水的双眼，谌儿那苍白如雪的脸庞，还有那些追随他、信任他的万千臣民。这些画面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，在黑暗的猛烈侵袭下，忽明忽暗，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。

“不能放弃！我是刘禅！我乃大汉天子！”

他在心中发出怒吼，然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黑暗如同粘稠的泥沼，紧紧包裹着他，无情地侵蚀着他。

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千钧一发之际，一点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暖意，突然从灵魂深处缓缓浮现。那暖意起初如同一星之火，转瞬之间便迅速蔓延开来，驱散了些许寒冷与麻木。他隐隐约约感觉到，几道清凉的气息缓缓注入体内，恰似甘露洒落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之上，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一丝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