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秦（7－2）星尘蚀骨之剑指夕阳的遗忘之契（2/2）
“暮……暮云？！”姚琳艰难地、难以置信地扭过头。映入她因冲击而模糊视线的，是李暮云近在咫尺的脸。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，剧痛让他的五官微微扭曲，额角青筋暴起，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灰尘滚落。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，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，里面翻涌着无法言喻的焦急、痛楚，还有……一种近乎燃烧的、要将她刻入灵魂深处的炽热！
“坐标……锁定……”李暮云的声音破碎不堪，鲜血不断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，染红了苍白的嘴唇。他的一只手，依旧死死地、用尽最后的力量，按在控制台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坐标锁定按钮上！那只手的手背上，诡异的暗银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、闪烁，仿佛在强行榨取他身体里最后一丝生命力，对抗着死亡的拉扯！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姚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，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她的心脏，几乎令她窒息。她挣扎着想转身查看他的伤势，想为他止血，想抓住他……
然而，一切都太迟了。
狂暴的亚空间乱流终于完全吞噬了这艘伤痕累累的星舰。整个舰体发出最后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、金属被彻底撕裂的哀鸣，瞬间被卷入一片光怪陆离、时间和空间都彻底扭曲破碎的彩色漩涡之中！巨大的撕扯力传来，姚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从身体里扯出去！意识如同风中残烛，迅速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。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，她看到的，是李暮云那双死死盯着她的、燃烧着最后生命火焰的、充满无尽痛楚、不舍与托付的眼睛……以及他手臂上那急速蔓延、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暗银纹路……
剧痛！回忆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让姚琳蜷缩的身体猛地弓起，如同离水的虾米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。冰冷的泪水混合着温热的鲜血滑落脸颊。那不是梦！那毁天灭地的爆炸，那温热血腥的触感，那濒死时凝视着她的、燃烧着生命火焰的眼睛……都是真实存在过的！是她被遗忘、被尘封的“真我”！
她猛地抬起头，泪眼模糊地再次看向那个倚着墙、胸膛插着剑、气息奄奄的老人。那张被岁月和痛苦彻底扭曲的、沟壑纵横的脸，此刻却不可思议地与记忆中那个在星舰殉爆烈焰中死死护住她的、英俊而坚毅的年轻舰长李暮云的面容……缓缓重叠在了一起！
“暮云……”这个名字不再是冰冷的符号，而是带着血泪的温度，从她颤抖的唇齿间再次溢出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和迟来的、巨大的悲伤。“是…星尘号…葬龙星渊…你…你为我挡了……”她哽咽着，几乎无法成言。
李暮云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，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，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更多的鲜血。“没…没事…”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，眼神却紧紧锁住她，里面燃烧着迫切的火焰，仿佛要将积压了漫长岁月的话语全部倾泻出来。“阿琳…听我说…时间…不多了…”
他剧烈地喘息着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嘶鸣，胸膛的伤口随着呼吸起伏，涌出更多暗红的血液，在地上蜿蜒成一小滩。那柄古朴的长剑依旧深深没入他的身体，像一个残酷的注脚。
“我们…被算计了…”李暮云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，“葬龙星渊…不是意外…是陷阱…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姚琳，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她的意识里。“‘九龙诀’…是钥匙…也是…目标…”
“九龙诀？！”姚琳的瞳孔骤然收缩！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钥匙，瞬间捅开了记忆深处另一扇尘封的大门！不是关于星舰，而是关于脚下这片土地！关于她作为“姚府小姐”所知晓的、那个笼罩着整个家族、甚至整个王朝的巨大谜团！
云顶石城！姚世安！
那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，狠狠刺入她的脑海！她那位据说在几十年前，于那座号称“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”的云顶石城要塞，毫无征兆地突然叛变投敌，导致前线溃败、生灵涂炭的叔祖！姚家因此背负了洗刷不尽的耻辱和沉重的枷锁！这桩悬案，如同沉重的阴云，笼罩了姚家几代人！父亲姚广孝穷尽一生都在暗中调查，试图为家族洗雪沉冤，却始终如坠迷雾，找不到任何确凿的线索，更无法解释姚世安为何要背叛！
“九龙诀…云顶石城…”姚琳失神地喃喃自语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打乱的拼图，星舰的烈焰与古老王朝的烽烟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、碰撞。一个可怕的、令人窒息的猜想如同破土的毒藤，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！“暮云！云顶石城的叛变…是不是…是不是因为那条龙？！”她猛地抬起头，声音因极度的惊悸而尖锐，“那条…被镇在石城之下…传说中关乎王朝气运的…‘龙’？！”
李暮云布满血污的脸上，那双燃烧着最后生命火焰的眼睛里，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巨大悲怆和一丝“你终于明白了”的复杂光芒。他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用尽最后力气，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。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，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，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，紧握着剑柄支撑身体的手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苍白，微微颤抖着，似乎随时会彻底松开。
“他们…要的不是…石城…”李暮云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，如同游丝般飘散在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里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沫。“是…龙…苏醒的…钥匙…”他急促地喘息着，胸膛剧烈起伏，更多的鲜血从嘴角和伤口涌出，染红了灰白的胡须和前襟，在地上汇聚成刺目的一小滩。“钥匙…就是…九龙诀…之一…”他拼尽全力，试图将最关键的信息传递出来，“…就在…石城…核心…姚世安…他…发现了…他们…也发现了…”
“他们？他们是谁？！”姚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巨大的恐惧和急迫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她的心脏。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挣扎着爬向李暮云，染血的双手颤抖着，想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，想要堵住那不断涌出生命的伤口，哪怕只是徒劳！“暮云！暮云你撑住！告诉我‘他们’是谁？！是谁在算计我们？！是谁害了星尘号？！又是谁逼得姚世安叛变？！”
然而，李暮云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！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之火，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一阵极其短暂、却异常刺目的回光！他深陷的眼窝里，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，死死地、带着一种穿透虚空般的巨大惊骇和无法形容的恐惧，望向了姚琳的身后——那扇紧闭的、贴着猩红囍字的新房房门！
“呃…嗬……”一声短促而诡异的、如同破旧气管被强行撕裂般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挤出。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，剧烈地痉挛了一下！
噗！
那柄深深没入他胸膛的长剑，竟被他体内最后爆发出的、源自那些暗银纹路的残余力量猛地逼退了几分！剑刃与骨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！一股混杂着内脏碎片的、更为浓稠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喷泉般从伤口激射而出！
李暮云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余烬，迅速、彻底地黯淡、熄灭。他那一直强撑着、死死握着剑柄支撑身体的手，终于失去了所有力量，无力地垂落下来，软软地搭在身侧。枯槁的头颅也随之歪向一边，再无一丝声息。只有那柄染满他鲜血的长剑，依旧狰狞地插在他的胸膛上，剑穗在死寂的空气中微微晃动。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姚琳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，整个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失去了颜色！她猛地扑到李暮云尚有余温的身体上，双手徒劳地捂住那致命的伤口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绝望汹涌而出，滴落在他染血的、沟壑纵横的脸上。“暮云！暮云你醒醒！你不能死！你告诉我啊！‘他们’到底是谁？！！”
然而，回答她的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。红烛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，墙壁上巨大的、扭曲的阴影仿佛凝固成了永恒的墓碑。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甜腻的合卺酒气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、象征着毁灭与终结的诡异气息。
就在这时——
笃、笃、笃。
三声缓慢、清晰、带着一种冰冷韵律的敲门声，如同丧钟般，突兀地、不紧不慢地敲响在紧闭的新房门外。
那声音不大，却像三根冰冷的钢针，狠狠扎进了姚琳因巨大悲痛和惊骇而一片混乱的意识深处！她所有的哭泣和嘶喊瞬间冻结在喉咙里！一股比新婚夜面对诡异老者时更加刺骨、更加粘稠、更加令人绝望的寒意，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阴风，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，将她每一寸血液都彻底冻结！
她猛地转过头，沾满泪水和血污的脸庞上，那双刚刚被撕心裂肺的悲伤淹没的眼眸，此刻被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、面对天敌般的极致恐惧所取代！瞳孔因惊骇而放大到极限，死死地、难以置信地盯向那扇雕刻着龙凤呈祥、此刻却如同地狱之门的厚重房门！
是谁？！
谁能在姚府重重守卫的新婚之夜，悄无声息地来到这浸满鲜血的新房门外？
又是谁，能让濒死的李暮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爆发出如此惊骇欲绝的恐惧？！
姚琳僵硬地、如同生锈的机械般，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低下头。她的目光，落在那柄依旧插在李暮云胸膛、被他的血浸透的、古朴的长剑上。剑柄末端，一个极其微小、几乎被血污完全覆盖的奇特徽记，在摇曳的烛光下，隐隐透出一丝冰冷而熟悉的暗银色光泽——那形态，赫然与李暮云手臂上曾浮现的、那些来自星舰时代的诡异纹路，如出一辙！
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，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脑海：
门外敲响的……是追索而来的死亡？
还是……那跨越了无尽星海、编织了云顶石城叛变之局、将她和李暮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……真正黑手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