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7章 情感之梭(1/2)
背后锈蚀铁管深处传来的、那越来越清晰的向上移动的震动感,如同逐渐逼近的鼓点,敲打在阿檐紧绷的神经上。那未知的存在,正被锅炉房中央这片刚刚被微弱的“杂音”撑开的小小缝隙所吸引,急切地想要靠近。阿檐能感觉到,它带来的并非纯粹的恶意,但也绝非善意,更像是一种混沌的、被强烈需求所驱动的本能。
他没有时间恐惧,也没有时间犹豫。癸七可能随时会处理完“定脉针”的稳定问题,重新将目光投向这里。他必须在这短暂的窗口期内,完成最关键的一步——将地面上这些零散的、代表生机的“信物”,与地底深处那痛苦而古老的存在,连接起来。
他无法像真正的织网者那样,直接拨动星辰的丝线。他唯一能用的“梭子”,是他自己。
阿檐在锅炉房中央,那片由他摆放的信物所构成的简陋图案旁边,缓缓盘膝坐下。地面冰冷坚硬,煤灰和油污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湿腻的触感。他闭上眼睛,将外界的一切干扰——铁管的震动、能量的撕扯、甚至自身的安危——都强行摒除在意识之外。
他没有去试图“冥想”或“运功”,那不属于他。他做的,是一件更简单、也更艰难的事:回忆。
不是作为被贬谪的织网者学徒,而是作为“阿檐”——这个在翰渊阁的灰尘与旧纸堆里生活了太久、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曾是个“人”的存在。
他首先想起的,是触感。
指尖下意识地相互摩挲,那层因长年修复旧书而磨出的、洗不掉的硬茧,传来熟悉的粗糙感。他回忆起指尖触碰被蠹虫蛀空的书页边缘时,那种细微的、如同触摸蝴蝶翅膀粉末般的脆弱触感;回忆起用自制的小刷子蘸着温热的糨糊,轻轻刷过宣纸背面时,那粘稠而顺从的流动感;回忆起将修补好的书页压平在沉重的青石镇纸下,等待它慢慢干透时,掌心传来的沉稳而安心的凉意。这些触感,不属于任何宏大的命运,只属于一个修补匠日复一日的、寂静的专注。
接着,是声音。
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墨仙那喋喋不休、夹杂着抱怨和回忆的唠叨声,像一只翅膀沾满了陈年墨汁的老苍蝇,在昏暗的书店里嗡嗡盘旋;响起了铜铃儿将石子放在柜台上时,那一声清脆的“嗒”音,和随后跑开时轻快的脚步声;响起了深夜里,书店地板渗出带着墨香的水汽时,那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春蚕食叶般的“沙沙”声。这些声音,构成了他囚笼生活的背景噪音,琐碎,却真实。
然后,是气味。
鼻尖似乎又闻到了梅雨天书店里那股挥之不去的、混合着霉味、旧纸和墨锭的沉闷气息,像一件永远晾不干的湿衣服;闻到了隔壁老茶馆飘来的、廉价的茉莉花茶渣被反复冲泡后的苦涩余味;闻到了铜铃儿塞给他的那颗芝麻糖,那粗糙而直接的甜香,混合着孩子手心汗液的微咸。这些气味,勾勒出一幅没有色彩、却充满生活质感的灰色画卷。
最后,是那些面孔和眼神。
老装订工缝补《河工图说》时,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专注得近乎虔诚的眼神;卖灯油的老妇人递过油瓶时,那浑浊眼眸中一闪而过的、对一丝光亮的期盼;巡夜老人佝偻的背影,融入深夜时那份孤独的坚守;还有那位远郊老农留下泥土时,背影中透出的那股无法言说的落寞与牵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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