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纺织厂的信笺(1/2)

巡天御史那冰冷、绝对的注视所带来的寒意,如同冻入骨髓的冰针,久久盘踞在阿檐的感知深处。他几乎是逃回了翰渊阁,那扇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,发出沉闷的咔哒声,将外面湿冷的雨夜隔绝开来,却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。

书店内死寂无声。空气凝滞,弥漫着陈年纸张、干涸墨汁和雨水泥土腥气混合的沉闷味道。地板上那道裂缝依旧张着黑口,渗出的寒意与外面的冷雨里应外合。墨仙沉睡的砚台干涸龟裂,再无生机。

阿檐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缓缓滑坐到地上。他抬起微颤的手抹了把脸,指尖触到下唇结痂的伤口,传来刺疼,口中那丝铁锈般的腥甜味尚未散尽。

绝对的渺小感与无力感,沉重地包裹着他。

他就这样呆坐了不知多久,直到窗外的雨声渐稀,只剩屋檐滴水单调地敲打着破搪瓷盆。

就在寂静几乎要将他压垮时,他的脚尖无意中触碰到了门缝底下塞进来的一样东西。

不是邮件,也不是寻常的广告传单。那是一张对折的、质地异常挺括光滑的硬纸卡,边缘切割工整,在门口薄灰中格外扎眼,像一片不属于此地的、过于精致的工业鳞片。

阿檐迟疑了一下,伸出两指,将它拈了起来。

纸卡触手冰凉,表面覆着光滑的涂层,在昏暗中泛着不自然的、刺眼的白色反光。他展开它。

是一份开幕邀请函。

措辞印刷得工整而热情,内容是诚挚邀请各界人士莅临“津港现代纺织厂”的开工庆典,充满了对“工业化新征程”、“纺织业现代化”的展望。落款处的厂章鲜红,旁边印着的厂址地图,恰好覆盖了盲婆水痕图上那条扭曲线条的某个关键节点。

邀请函本身,从其文字到材质,都透着一股属于这个时代的、昂扬而生硬的气息,与书店的陈腐死寂格格不入。

然而,在阿檐的感知中,这份邀请函却呈现出另一幅景象。

他眼中,这张光滑的纸片上,缠绕着数根极其纤细却明亮活跃的“命运丝线”——代表着对财富的灼热渴望、对机械效率的绝对信赖、对崭新未来的憧憬。这些本应鲜活的丝线,正被几缕极其淡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烟气所缠绕、渗透。

那灰色并非来自纸张,而是如同具有生命的寄生菌丝,从虚无中滋生,轻轻搭在明亮的丝线上。每一次轻微的蠕动,都让那些“渴望”与“信赖”的光泽黯淡一分,变得板结一分,仿佛正在被偷换掉内在的活力,只留下一个空洞的、追求“效率”与“增长”的僵硬外壳。

这感觉……与他在地底感受到的污秽,与他看到的、缠绕在说书人记忆丝线上的灰气,同源同质。只是更加隐蔽,更加现代化。

它不是直接扼杀梦想,而是将其扭曲、异化,抽空热血与人性,只留下冰冷的目标与机械的重复。

“叮铃铃——”

柜台角落,那台老旧的木壳晶体管收音机,忽然自行发出了电流嘶嘶声,一个带着严重杂音、语调平板的女声开始播报晚间新闻简报:

“……本市重点工程,津港现代纺织厂,将于本月十五日举行竣工投产仪式……届时将有力推动地方经济发展……”

阿檐捏着那张邀请函,指尖传来纸张涂层的滑腻感。

他沉默地走到书案前,将这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精致邀请函,随手扔在了桌面上。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