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8章 老君镇煞录三（2/2）
陈猎户背对窗户坐在椅子上，一动不动。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——是春妮，但她的样子完全变了：眼睛全黑，嘴角咧到耳根，双手长出了锋利的黑色指甲。她正用这些指甲轻轻划过陈猎户的胸口，嘴里哼着那首可怕的童谣：
老君山，高又高，山下压着个山魈姥......
更可怕的是，屋内还有六个孩子，全都变成了同样的怪物模样。他们围成一圈，中间摆着五枚铜钱，组成一个残缺的七星图案。
还差两枚......春妮用非人的声音说道，陈爷爷一枚，王奶奶一枚......
张明远这才注意到，陈猎户的胸口已经被剖开，一枚铜钱正正地嵌在他的心脏上。而王婆子——或者说她的头颅——就摆在桌上，嘴里含着一枚铜钱。
七个孩子同时转向窗户，尽管张明远确信自己没发出任何声响。
张爷爷......春妮咧嘴一笑，来陪我们玩呀......
窗户猛地炸开，张明远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。七个孩童形态的伥鬼从屋内飘出，悬浮在半空中，黑眼如墨。
守山人骗了你......春妮的声音变成了数十人重叠的腔调，她才是真正的......
话未说完，一道青光闪过，白姑不知从哪里冲出来，锈剪刀划出一道血线，逼退了伥鬼们。
快走！她拽起张明远，去镇煞碑！子时快到了！
两人拼命往山上跑，身后七个伥鬼紧追不舍。白姑右臂的伤口不断流血，她将血抹在沿途的树干上，形成一道道简易符咒，稍稍阻碍了伥鬼的速度。
陈猎户死了？她边跑边问。
张明远点头：七个伥鬼已经集齐了六枚镇魂钱，只差......
只差村长那一枚。白姑脸色阴沉，我赶到王婆子家时已经晚了，她把自己和一枚铜钱一起烧了。
村长？张明远震惊道，他也是参与者？
当然！白姑冷笑，当年他是村长的儿子，亲手绑了七个孩子！
两人冲到镇煞碑前，发现石碑已经倾斜，碑下的泥土被挖开一个大洞，露出七具小小的白骨。每具白骨胸口位置都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洞，其中六个洞里已经重新嵌入了铜钱。
白姑推着张明远，把周货郎那枚铜钱放进去！
张明远刚要把铜钱放入第七具白骨的胸口，突然停住了：等等，你说守山人一族以血加固封印，为什么还需要七童祭碑？
白姑的独眼闪过一丝异样：没时间解释了！
不，这不对劲。张明远后退一步，周货郎的尸体说守山人骗你，那些伥鬼也想说同样的话......
白姑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：愚蠢！
她一把抢过铜钱，同时锈剪刀刺向张明远的腹部。张明远勉强闪避，仍被划出一道血口。
你不是白姑！他厉声道。
我是，也不是。白姑——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某种东西——咧嘴一笑，嘴角一直裂到耳根，露出满口尖牙，三十年前，那个蠢道士以为用七个童子的魂魄就能镇压我，却不知道这反而给了我七个最忠实的伥鬼！
张明远恍然大悟：山魈......你附在了白姑身上！
不完全是。山魈操控着白姑的身体，动作越发不像人类，守山人一族本就是我的看守者兼食物。他们的血确实能加固封印，但也能成为我最好的载体！
它举起第七枚铜钱：等这最后一枚镇魂钱归位，七个伥鬼就能彻底破坏石碑，我的本体就能——
话未说完，一支箭破空而来，正中白姑的右臂。铜钱脱手飞出，被一个敏捷的身影接住。
是真正的白姑！她衣衫破烂，满脸是血，但右臂上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青光。
两个白姑？张明远彻底糊涂了。
那是山魈的分身！后来的白姑喊道，我用守山人的秘法暂时困住了它，但它很快就会——
先前的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，身体开始扭曲变形，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：晚了！子时已到！
七个伥鬼同时出现在镇煞碑周围，手拉着手开始转圈，嘴里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。石碑剧烈震动，裂缝中渗出黑血。
后来的白姑冲到张明远身边：听着，山魈骗了所有人。七童祭碑根本不是镇压它，而是帮它收集破封所需的怨气！真正的封印需要守山人的血和......她看了一眼张明远的腿，和一个有道缘的人自愿献祭。
张明远想起洞中的壁画，突然明白了什么：所以我是......
三十年前你师父选中的祭品本就是你。白姑快速说道，你是纯阳之体，天生道骨，你的魂魄本该是封印的核心。但你逃了，他只能用七个童子代替，结果反而帮了山魈。
山魈分身已经完全变形，现出原形——一个三只眼的猫脸怪物，正疯狂地扑向第七枚铜钱。
白姑将铜钱塞给张明远：没时间了！你必须做出选择：要么让山魈集齐七枚铜钱破封而出，要么......
要么我自愿献祭，完成封印。张明远平静地接话。
白姑点头，眼中含泪：守山人一族会记住你的牺牲。
张明远看向正在崩塌的石碑，又看看七个唱着童谣的伥鬼，突然笑了：三十年前我逃了，这次不会了。
他一把扯开左腿的裤管，露出那个符咒疤痕：告诉我该怎么做。
白姑用青铜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，然后将匕首递给他：将你的血涂在石碑上，念《道德经》第一章。当山魈扑向你时，把铜钱塞进它第三只眼里！
张明远接过匕首，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。鲜血涌出，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疼，反而有种温热的力量从伤口流向全身。
他大步走向剧烈震动的石碑，将血手按在碑文上，开始诵念：道可道，非常道......
石碑上的黑血遇到他的血，竟然发出的响声，冒出白烟。七个伥鬼的歌声变成了惨叫，他们松开手，痛苦地在地上打滚。
山魈分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，猛地扑向张明远。就在它即将触及的瞬间，张明远将第七枚铜钱精准地按在它额头的第三只眼上。
名可名，非常名......
铜钱嵌入山魈分身的眼睛，发出耀眼的金光。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，身体像蜡一样融化。七个伥鬼同时飘起，被吸入铜钱中。
白姑趁机冲到石碑前，用血在碑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：快！完成经文！
张明远继续诵念：无名天地之始，有名万物之母......
随着每一句经文，石碑的裂缝开始愈合，渗出的黑血倒流回去。七个伥鬼化作七道白光，分别注入七具小骷髅的胸口。
当张明远念到玄之又玄，众妙之门时，七具小骷髅同时发出叹息般的声音，然后化作尘埃消散了。七枚铜钱悬浮在空中，排成北斗七星形状。
白姑大喊：现在！把铜钱按在你腿上的符咒处！
张明远照做，将七枚铜钱按在左腿的疤痕上。一股剧痛袭来，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撕成了两半，一半留在体内，另一半则随着铜钱一起，沉入了石碑下的土地中。
恍惚中，他看见一个道袍老者的虚影出现在石碑上方，对他微微颔首。老者的面容依稀是三十年前那个游方道士，但眼神清明，再无邪气。
师......父......张明远喃喃道，然后失去了知觉。
当他再次醒来时，天已微亮。白姑守在他身边，右臂上的符文已经消失，变回了普通伤疤。
结束了？他虚弱地问。
白姑点点头：山魈被重新封印，七个童子的魂魄也得以超度。她顿了顿，不过......
不过什么？
白姑扶他坐起来：你的一部分魂魄永远留在了封印里。从今以后，你就是新的守山人。
张明远——现在或许该叫他张守山了——看向自己的左腿。七枚铜钱的印记清晰地烙在曾经的疤痕上，形成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。
他抬头望向远处渐渐苏醒的村庄，轻声道：值得。
白姑站起身，向他伸出手：走吧，守山人。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——那些孩子，那些村民，还有......
还有每三十年一次的加固封印。张明远接话，握住了她的手。
两人身后，老君镇煞碑静静地矗立在晨光中，碑上的老君镇煞四字闪烁着淡淡的金光，仿佛在见证着一个新的轮回的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