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密谋诛宦(2/2)
阳球听到这里,如遭雷击一般,身体猛地一晃,险些摔倒在地。他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,双手紧紧抓住扶手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瘫倒。
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日跪在德阳殿外苦苦哀求的情景:“乞假臣一月,必令豺狼伏法!”然而,朱红色的殿门紧闭,里面传来的却是灵帝那稚嫩却又冰冷的声音:“卫尉欲效梁冀耶?”
阳球的眼中燃起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怒火,他低头望着那些被拼起的焦帛残片,呼吸急促,胸膛剧烈起伏。一时间,暖阁内鸦雀无声,唯有炭火发出的“噼啪”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。
许攸沉吟片刻,终于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:“方正兄,时至今日,若再按兵不动,恐怕你昔日拷王甫、斩贼枭的威名,只能埋骨史册。你可还记得当年汲黯如何对抗中常侍?如今,朝廷岂非又回到那般黑暗?”
阳球缓缓抬起头,望向许攸,那目光中不再是愤怒,而是一种决绝。
许攸站起身来,环视众人,拂袖将案上的鱼鲙推开,指节敲在桌上,铿锵作响:“要动曹节,须避其锋芒。今上多疑,若显兵动众,反使其先发制人。但曹节虽深居禁中,却每日必于永巷听乐,初八夜,将有长春宫之宴,届时十常侍必皆到齐。此为天赐良机。”
刘合一惊:“永巷设宴,禁军防守极严,岂能轻举妄动?”
许攸却冷笑一声,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:“此乃北军中郎将吴匡亲笔所书——他早已厌倦受制于阉党,愿调开那夜守禁之卒,换上心腹二百人。只要一声令下,可封永巷九门,使其插翅难飞。”
袁绍点头道:“吴匡素来与阳卫尉交好,若有他为内应,永巷之局可图。”
阳球望着这群满腔热血的同僚,手中不觉将那枚旧日银印紧紧握住。他缓缓点头,低声道:“可否连夜筹划?”
许攸道:“即刻起分三步行事:其一,联络吴匡,确保永巷宴期变更不得;其二,本初兄和我伪作舞伎潜入席间;其三,刘司徒和方正兄亲自率兵于子时突入,誓斩十常侍。”
刘合起身,肃然道:“我当备奏疏百份,一旦事成,当即张榜洛阳,告诸四方,以正国法。”
袁绍亦拱手道:“绍愿以宗室之名,上表请罪,请求诛阉,以分圣听之忧。”
阳球缓缓站起身来,面如寒霜,缓缓地将那枚银印重新收入怀中,沉声道:“此事,便名为‘火宴’。须叫这群老狗,死在他们最得意的乐音之下。”
许攸冷笑一声,点头道:“便由我来写这一场戏——让这乐音化作他们的丧钟。”
火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,映出他们不同的神情——袁绍的冷峻、许攸的愤怒、刘合的沉痛,还有阳球那仿佛被生生剜去心脏般的痛苦和茫然。
过了许久,阳球才缓缓站起身来。他的动作僵硬而沉重,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。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:“若不清君侧,天下将无宁日。”
袁绍目光一凝,随即站起身来,缓缓地点了点头。“那便从今日起,咱们再无退路。”
众人闻言,皆起身举觞,杯中酒似血一般殷红,在火光中晃动着一抹决绝的光芒。
阳球握紧佩剑,目光如炬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四月。他缓缓地转身,看向窗外夜幕沉沉的洛阳城,低声自语:
“獬豸犹在,理当再鸣。”
夜色浓重如墨,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,敲碎了洛阳城死寂的梦。阳球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更深沉的杀意,踉跄着回到了卫尉府。沉重的府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,隔绝了外界的寒风,却关不住他心中翻腾的熔岩。
“主君……” 府中管事提着灯笼迎上来,刚想搀扶,却被阳球一把推开。他脚步虚浮,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庭院,最终落在正房廊下提着琉璃灯盏、披着薄裘等待的身影上——那是他的小妾圆娘,素来温婉体贴。
“主君回来了。” 圆娘声音轻柔,带着关切,提着灯快步迎下台阶。昏黄的灯光映照下,阳球官袍的襟口沾着几点酒渍,脸色在酒意和未消的狂怒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,眼神更是灼热得吓人,全然不似平日的冷硬刚肃。
“嗯。” 阳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脚下不稳,一个趔趄。圆娘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臂膀。温软的身体靠近,带着熟悉的馨香,阳球紧绷如弓弦的神经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。他借着圆娘的搀扶,大步向内室走去,口中兀自含混不清地低吼着,像是困兽不甘的咆哮。
“阉竖……一群该死的阉竖!曹节老狗……段颍匹夫……还有那个……那个……” 他猛地顿住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被翻涌的酒气和更强烈的愤恨堵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