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 曹丕见甄宓(2/2)

甄宓敛衽回礼:“恭送公子。”

曹丕转身走出前厅,步伐沉稳,但心中却波澜起伏。她的清冷,她的坚韧,她偶尔流露出的细微脆弱,都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。

而甄宓站在原地,听着曹丕的脚步声远去,久久未动。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棂。那个年轻公子的话,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死水般的心湖。未来?她还能有什么未来?曹家公子的“绵薄之力”又意味着什么?是新的希望,还是更深的陷阱?她望着院中那些在秋风中微微颤抖的菊花,心中一片茫然,却又隐隐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、极其微弱的悸动。

曹丕离开洛南别院,翻身上马,回望那渐行渐远的宅邸,目光坚定。他知道,父亲那一关或许过了,但要真正走近那个女子,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曹丕回到司空府时,日头已微微西斜。他并未立刻去见父亲复命,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。与甄宓那场克制而疏离的会面,像一团微湿的棉絮堵在心口,谈不上痛楚,却沉甸甸地坠着,让他有些莫名的气闷与怅然。他屏退了侍从,独自坐在书案前,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,目光落在窗外,却并未聚焦,脑中反复回放着甄宓那清冷的面容和戒备的眼神。

“二哥?二哥可在?”

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,打破了室内的沉寂。来人并未等通报,便自行推门而入,正是曹植。他手中还拿着一卷书稿,脸上带着惯有的、飞扬洒脱的笑容。

曹丕收回思绪,皱了皱眉,对于曹植这种不请自入的随性做派似乎有些不满,但语气还算平静:“子建,何事如此喧哗?”

曹植几步便走到案前,将书稿往案上一放,笑道:“刚得了首新诗,特来请二哥品评一二……咦?”他话说到一半,忽然停住,凑近了些,仔细打量着曹丕的脸色,“二哥,你从外面回来?怎么瞧着……像是谁欠了你五百金似的?闷闷不乐的。”

曹丕下意识地侧开脸,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,淡淡道:“无事。方才去洛南公干了一趟,有些疲累罢了。”

“洛南?”曹植眼珠转了转,那里是安置袁熙家眷的地方,他自然是知道的。他拉过一张席子,自顾自地在曹丕对面坐下,收敛了些玩笑神色,带着几分真实的关切,“是那边出了什么棘手的事?袁熙那厮又闹腾了?还是底下人怠慢了?”

“那倒没有。”曹丕不欲多言,随口敷衍,“只是例行查看,一切如常。”

曹植却是不信。他这位二哥性子内敛沉稳,心思极重,寻常公务岂会让他露出这般神色?他想起近日府中隐隐约约关于二哥婚事的传闻,又联想到洛南住着的那位身份特殊的袁家夫人,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他并未点破,而是换了一种方式,语气变得真诚起来:“二哥,你我兄弟,虽非一母所生,但自幼一同长大。若真有什么事,何必独自闷在心里?或许……说出来,我虽未必能帮上忙,但总好过一人烦忧。”

他顿了顿,拿起案上的茶壶,给曹丕和自己各倒了一盏已微凉的茶水,声音放缓了些:“可是……为了那位甄夫人之事?”

曹丕猛地抬眼看向曹植,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和警惕。他没想到曹植竟如此敏锐地猜到了。

曹植见他的反应,便知自己猜中了八九分。他叹了口气,语气中少了平日的跳脱,多了几分兄长的沉稳:“二哥,我听闻父亲似乎松口了?这是好事啊。莫非……是那位夫人她……”

曹丕沉默了片刻。面对弟弟难得的正经和关切,他心中那点郁结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。他端起那盏凉茶,抿了一口,涩味在口中蔓延。他终于低声开口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:“她……很好。只是,过于谨慎,也过于……疏离。”他简略地提了提今日会面的情形,甄宓那客气而疏远的态度,那句“不敢劳烦公子”,像一根细小的刺。

曹植听完,却笑了起来:“我当是什么大事!二哥,你这真是关心则乱啊!”他拍了拍腿,“你想想,她是什么身份?经历过什么?袁家顷刻覆灭,她从昔日贵妇沦为阶下之囚,虽说父亲仁厚未加苛待,但其中惊惧飘零,岂是你我能全然体会的?如今你这曹家公子突然前去,言语间虽是好意,在她看来,是福是祸,是真心还是试探,岂能不多思多想?她那般反应,才是常态才是聪慧自保之道啊!”

曹丕怔了怔,曹植这番话,如同拨开迷雾,让他从自己的情绪中稍稍抽离出来。是啊,他只顾着自己的一片心意和可能遇到的阻力,却未曾真正站在她的处境去想过。她的疏离和谨慎,并非是针对他曹丕,而是对命运无常的恐惧和自我保护。

见曹丕神色松动,曹植又笑道:“再者,二哥你平日里不是最重规矩礼数么?今日这般贸然前去,虽说是奉父命,但言语间怕是也透了些急切?怕是吓着人家了。”

曹丕被他说得有些窘迫,瞪了他一眼,却不得不承认曹植说得有道理。自己今日的表现,确实不够沉稳。

曹植见状,凑近些,压低声音道:“二哥,依我看,此事急不得。水滴石穿,非一日之功。你既真心悦她,便该有些耐心。如今父亲既已默许,你便有的是时间。日后大可借公务之名,多去探望几次,不必每次都提及婚事,只需让她看到你的尊重和诚意,让她知晓你的心意并非一时兴起,也绝非轻慢于她。待她心安,消除戒备,一切自然水到渠成。”

曹丕听着弟弟的话,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开,眼神也重新变得清明起来。他看向曹植,这个平日里只知吟风弄月、洒脱不羁的弟弟,没想到在人情世故上竟有如此通透的见解。

“子建……”曹丕的语气缓和了许多,甚至带上了一丝感激,“没想到,你倒看得明白。”

曹植哈哈一笑,又恢复了那副浪荡才子的模样,拿起桌上的书稿:“那是自然!论诗才我或许不及二哥沉郁顿挫,但这看人看事的心思,我可灵光着呢!如何,现在可有心情看看我的新诗了?”

曹丕看着弟弟爽朗的笑容,也不禁莞尔,心中阴霾一扫而空。他接过那卷诗稿:“好,便看看你又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句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