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8章 幽州惊弓(2/2)

曹操端坐于原本属于袁熙的刺史府大堂之上,看着台下跪伏在地、瑟瑟发抖的袁熙。袁熙年纪与他儿子相仿,却如此懦弱无能,全无其父半点风采。

“袁显奕,”曹操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“汝父与吾,本是故友。然汝兄弟相争,自取灭亡,致有今日。念在旧情,吾不杀你。着你携家眷,迁往洛阳居住,朝廷会赐予宅邸,保你衣食无忧。安生度日,勿再生妄念。”

这已是极大的宽恕。袁熙如蒙大赦,磕头如捣蒜,涕泪交流地谢恩。他的人生,从此将在洛阳的软禁中,默默无闻地度过。

处理完袁熙,曹操又对幽州的治理做出一系列安排:轻徭薄赋、鼓励农桑、选拔人才、安抚乌桓等边境部族,一切举措都旨在尽快将幽州这块土地真正消化吸收,转化为支持他下一步战略的稳固基地。

站在蓟城的城头,望着北方辽阔而苍茫的大地,曹操知道,幽州之定,意味着袁绍留下的主要遗产已被他全数继承。河北四州,冀、青、幽已平,只剩下并州的高干了。

“并州……”曹操的目光转向西方,那里是太行山脉的层峦叠嶂,“高干,你还能顽抗几时?”

北风依旧凛冽,但吹在曹军将士的脸上,已带上了胜利者的豪情。曹操统一北方的霸业,完成了最关键的一块拼图。接下来的并州之战,似乎已悬念不大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开始投向更南方,那大河与长江之间的广袤土地。

曹丕捧着安置名册,脚步放得极轻,穿过袁熙家眷暂住的院落。

院角的梧桐落了满地碎金,风里裹着幽州初秋的凉意,恰如这满院妇孺的处境——虽免了性命之忧,却只剩一身萧瑟。

亲卫跟在身后,低声提醒:“二公子,曹昂公子正随夏侯惇将军巡查渔阳郡,主公特意嘱咐,让您仔细清点人数,莫出疏漏。”

曹丕指尖微顿,应了声“知道了”。

曹昂是长兄,如今常伴曹操左右处理军务,是父亲心中最倚重的儿子。而他这个二公子,多是接手些安置、文书之类的杂事,虽无不满,却也清楚自己与长兄的差距。

目光扫过廊下静坐的妇人,大多垂首拭泪,唯有西厢房前,一名女子正蹲在阶前,小心地将几株被踩倒的秋菊扶正。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裙,发间只别着一枚铜簪,侧脸线条柔和,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,连动作都透着股不慌不忙的静气,与周遭的慌乱格格不入。

“那是……”曹丕停下脚步,声音压得很低。 “是袁熙夫人甄氏,”亲卫凑近看了眼名册,“昨日清点时,她一直帮着照料其他家眷,倒不像寻常贵族妇人那般娇气。”

曹丕没再说话,只望着那道纤瘦的身影。恰在此时,甄宓似是察觉了注视,抬眸望来——那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子,虽蒙着愁绪,却没有半分谄媚或怯懦,反倒带着几分疏离的清透。

四目相对不过一瞬,甄宓便迅速低下头,敛衽退回了厢房,只留下衣角扫过石阶的轻响,落在曹丕心里,竟像生了根。

安置的事办得还算利落,可回刺史府的路上,曹丕满脑子都是那抹素色身影。他攥着名册的指尖微微泛白,犹豫了许久,还是绕去了曹操的书房——他知道自己的请求或许唐突,可那一眼的心动,实在按捺不住。

书房里,曹操正与曹昂议事,案上摊着渔阳郡的防务图。

曹昂穿着铠甲,肩上还沾着尘土,见曹丕进来,便起身道:“二弟来了?渔阳那边的郡县已大致安稳,父亲正说让你明日把家眷安置的明细报上来。”

曹丕躬身行礼,目光掠过曹昂,才敢看向曹操,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父亲,兄长,今日安置袁熙家眷时,儿臣见其夫人甄氏……品性端庄,儿臣心生倾慕,想求父亲赐婚。”

曹操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,抬眸看向曹丕,眼神比刚才议事时冷了几分。

曹昂也愣了愣,随即皱起眉,却没先开口,等着曹操发话。 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”曹操放下笔,指节叩了叩案几,“幽州刚定,袁家旧部虽归降,却仍在暗处观望。你若此时娶袁熙之妻,外人会如何议论?说我曹家趁人之危,夺人妻室?说你曹丕耽于美色,不顾大局?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曹丕,又看向曹昂,语气更重了些:“你兄长在前方浴血稳定防务,为的是曹家的基业;你倒好,刚办点安置的事,就动了儿女情长的心思。甄氏是袁家妇,身份特殊,此时碰她,便是给袁家旧部递话柄,更是让天下人看我曹家的笑话!”

曹丕脸色瞬间白了,攥着名册的手紧了紧,想辩解“儿臣是真心”,却被曹操的眼神堵了回去。 “再者,”曹操放缓了些语气,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,“你兄长是长子,日后要担起更大的责任,你作为弟弟,更需谨言慎行,莫要因私事乱了大局。甄氏的事,绝不可提。你若真有心思,便多向你兄长学学,把精力放在幽州的民政上,而非这些儿女情长。”

曹昂这时才开口,拍了拍曹丕的肩:“二弟,父亲说得对。眼下幽州初定,民心要紧,私事暂且放一放。日后若有合适的人家,父亲自会为你考量。”

曹丕垂着头,指尖掐进掌心,心里又酸又涩——他知道父亲说得有理,也知道长兄的分量,可那抹秋菊旁的身影,终究是落进了心里。他沉默半晌,终究还是躬身应道:“儿臣……知错了,再不敢提此事。”

待曹丕走后,曹操看着案上的防务图,轻轻叹了口气。曹昂见状,低声道:“父亲,二弟许是一时糊涂,您也别太动气。”

“我不是气他动了心,”曹操摇头,“是气他看不清局势。如今河北未定,并州高干还在顽抗,他身为曹家子,若连‘大局’二字都拎不清,日后如何辅佐你?”

曹昂默然点头,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——秋风吹落残叶,正如这乱世的变局,容不得半分疏忽。而书房外,曹丕望着廊下的阴影,悄悄攥紧了拳,把那点心动,连同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,一并藏进了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