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张邈心生芥蒂(2/2)

张邈大惊,慌忙托住曹操:“大将军折煞末将了!万万不可!超弟之罪,铁证如山,大将军秉公处置,何错之有?邈……不敢有怨,唯有惭愧!”他托住曹操的手臂微微颤抖,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冷。

道歉?这迟来的歉意,在张超自刎城头的惨状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而刺眼。

两人在城门口上演了一出“君臣相得”、“推心置腹”的戏码。曹操言辞恳切,抚慰备至;张邈应对得体,感激涕零。围观的官吏军民无不感动,盛赞大将军仁厚念旧,张太守深明大义。

然而,当夜陈留太守府的后堂内,灯火阑珊。

曹操已安歇于驿馆。张邈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书房中,没有点灯。月光透过窗棂,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。他手中摩挲着一柄短剑,那是张超成年时他亲手所赠。

白日里曹操那“诚挚”的歉意和“沉重”的痛惜,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,却如同钝刀子割肉,带来的是更深的屈辱与寒意。那每一句抚慰,都像是在提醒他弟弟是如何绝望地死去;那每一次“兄弟情深”的称呼,都像是在嘲讽他此刻的无力与隐忍。

“孟德……好一个‘兄弟’!”张邈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,那弧度里没有笑意,只有无尽的苦涩与怨恨,“你断我手足,还要我感恩戴德,强颜欢笑……这份‘情谊’,我张孟卓……记下了。”

他缓缓将短剑归鞘,动作轻柔,仿佛怕惊醒了什么。眼中的冰冷怨毒,在黑暗中一闪而逝,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。他知道,此刻的自己,没有力量,也没有资格去对抗曹操。这份芥蒂,这份怨恨,只能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,在黑暗中蛰伏,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破土之日。

与此同时,驿馆之内。

曹操并未入睡。他披衣站在窗前,望着陈留城寂静的夜色。程昱侍立一旁,低声道:“主公,张孟卓今日应对,虽无差错,然其眼神沉郁,气息凝滞,怨气深藏。此人心结,恐难化解。”

曹操沉默良久,才缓缓道:“我知道。他怨我,是人之常情。这怨气……便让它存在吧。只要他张孟卓一日还坐在陈留太守的位置上,只要他一日还明白掀翻棋盘对谁都没好处,这份怨气,就翻不起大浪。”

他转过身,眼中是看透世情的冷静与掌控一切的自信:“这乱世之中,能为我所用者,未必真心敬我;真心敬我者,未必能为我所用。张邈,是前者。用好他,稳住陈留,足矣。些许芥蒂……不过是棋盘边角的一点尘埃罢了。”

济阴郡的风雪如刀,刮得驿馆外的老槐树呜呜作响。刘备踏着积雪掀帘而入时,曹操正用银箸拨弄着炭盆里的火,见他进来便笑道:“玄德公来得巧,刚温好的并州烧,配着这风雪天正好。”

刘备解下沾雪的披风,目光不经意扫过案上的酒具 —— 那是洛阳官窑的青瓷,与他前日收到关羽家书里描述的禁宫用器一般无二。他拱手道:“劳孟德公挂怀,云长在北营整饬虎贲卫骑,昨日还托人捎信,说宫城北门的积雪已清到了护城河,倒让他得了个‘雪夜督卫’的名头。”

“益德在殿前宿卫营也不闲着。” 曹操给刘备斟上酒,酒液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,“前日尚书令杨彪夜归,被几个醉酒的禁军拦了驾,还是益德提着矛赶去,当场杖责了领头的,如今殿前禁军见了他的虎头幡,比见了我的节钺还敬畏。”

炭火噼啪炸开个火星,曹操忽然话锋一转:“前日去陈留,张孟卓的书房倒收拾得雅致,案上摆着个玉琮镇纸,是当年灵帝赐的旧物。只是他书架第三层,空着个正好能放下剑匣的位置,你说巧不巧?”

“张太守痛失胞弟,想必是不忍见旧物伤情。” 刘备顺着话头应道,心里却泛起嘀咕 —— 张超惯用的那柄七星剑,他在讨董时见过,剑匣是紫檀木的,正合曹操说的尺寸。

“伤情?” 曹操低笑一声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“他书房里熏的是安息香,每夜要烧三丸,连窗纱都浸透了那味。我问他为何用这等贵重香料,他说‘安神’。可玄德公征战多年该知道,真正睡不着的人,闻着再香的东西,也压不住心里的燥火。”

刘备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,想起张飞家书写的 “宫闱夜巡,常闻禁中香风,与外城截然不同”,忽然明白曹操为何特意提这安息香 —— 张邈若真沉浸在丧弟之痛里,哪有心思日日熏香?

“张超自刎前,曾让亲卫带了截断箭给张邈。” 曹操忽然俯身靠近,声音压得极低,炭盆的热气扑在脸上,“那箭杆上刻着个‘吕’字,是吕布当年赐给张超的。我在张邈书房的暗格里见过,箭杆被摩挲得发亮,却用锦缎裹得严实,你说他藏着这东西,是想留个念想,还是想记着什么?”

“孟德公特意召备来,想必是有托付。” 刘备放下酒杯,目光坦诚,“云长掌着宫城四门,益德护着宫闱周边,我在兖州握着州牧印,若张太守真有异动……”

“张邈不是要反,是心里的刺发了脓。” 曹操打断他,从袖中抽出张绢图铺在案上,手指点在陈留与濮阳交界的 “羊角津”,“他这些日子借着‘疏通河道’的名义,往津口调了二十艘运粮船,船工却都是当年跟着吕布守过濮阳的旧部。玄德公只需让濮阳的屯田都尉多派些人去‘协助’,每日清点船板上的水渍 —— 运粮船和运兵船,吃水的深浅可不一样。”

“备明白。” 他重重点头,“明日就让都尉在津口设个‘河防巡检司’,白日查粮,夜里‘防火’,保管让张太守的船,连片木屑都藏不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