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各怀鬼胎(2/2)
次日朝会,原本观望的太常蔡邕也主动奏请开馆讲学,请陛下听讲治国礼法,朝中沉默的大臣们中,又有几人低下头沉思,眼中闪过挣扎后变成坚定。
曹操在群臣行礼时看着这一幕,心知他们终于看见:他曹操,不再是乱世中唯欲血与火染征袍的枭雄,而是愿用此生余力为汉室留下一条活路的人。
洛阳春尽夏至,城中草木葱郁,荒芜废墟中生出的嫩绿覆盖了焦土的残痕,仿佛一切都在复苏,唯有太极殿内外若隐若现的肃杀与寒意,提醒着世人——乱世未已。
朝堂上,年仅十四岁的刘协已能在满堂文武面前稳坐于上,声音虽未洪亮,却透出一丝笃定:“天下未靖,四方兵起,百姓困苦,卿等当协力共扶汉室。”群臣俯首应诺,然那应诺声中,暗潮汹涌。
诸侯的表章如雪花般送至洛阳宫中,言辞恭谨无不自称“汉臣”,实则字里行间透着试探与抗拒:
冀州袁绍上书:“愿尽冀州之地赋税,以供京师军粮。”表忠心却不言出兵勤王,实则固守冀州,暗中整顿兵马,吞并韩馥地盘,扫平河间、渤海不服之豪强,以求冀北无忧。
豫州袁术遣人奉表:“愿献钱粮马匹,以助陛下安邦。”然而暗中招揽江淮流寇,与南阳黄巾余部往来,意图吞并徐州之地,窥视南阳,筹谋割据江淮。
荆州刘表派遣使者前往朝廷,表面上宣称“唯汉室命是从”,但实际上他却紧闭关卡,修整军备,积极招揽南方流亡的士族以及山贼等势力,同时还大力兴修水利、开垦农田,其目的并非是为汉室立下功劳,而是希望能够稳固自己在荆州的根基。
关中地区的马腾和韩遂也先后上表朝廷,自称对汉室忠心耿耿、一心护国。然而,他们之间却暗地里相互猜忌,不断发生冲突,彼此攻伐,只为争夺关中地区的有利地势。每当朝廷派遣使者传达诏令时,他们都会表现得恭敬顺从,但若是要求他们出兵支援,他们便会以“路途遥远、马匹疲乏,无法北上”为借口推脱。
而江东的孙策虽然名义上归顺了朝廷,但实际上他却在江东地区割据一方,与袁术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。他借助江东世家的力量站稳脚跟后,便开始暗中征服会稽、丹阳、吴郡等地,并开设铸币厂,收编水军,其志向显然是要在东南地区自保,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。
这些奏表在洛阳朝堂被宣读时,少年天子握紧的手微微发颤,他尚未能完全理解这深意,却已能从曹操眼神中读出无奈与冷意。
群臣听罢这些表章,有人轻声称颂“诸侯忠心可嘉”,也有人在袖中冷笑,知其虚伪,惟恐世乱难平。
夜幕降临,宫灯如豆,曹操立在太极殿檐下看着刘协在灯下读奏章,少年的眼睛里倒映着烛火的微光,也映着文字中那些充满虚伪与野心的词句。
刘协放下表章,抬起头,声音低沉:“曹公……这些人,都不是真的想效忠朕,对吗?”
曹操走进殿内,坐在刘协对面,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:“陛下,天下已乱二十余年,人心散如浮萍。诸侯拥兵自重,自保为先,未必是恶,但必生祸乱。若要使他们真正归心于汉室,非一日之功。”刘协攥紧了手指:“朕该怎么办?”
曹操望着他,目光深沉:“先记住,他们口中所言与心中所想多有不同;再记住,能用的就用,不能用的便留待将来收拾。陛下想要百姓安生,就要比他们更懂得人心。”刘协抿紧唇,点了点头,眼神在这一刻多了少年不该有的冷意。
曹操回到府中时,郭嘉迎上来,夜风吹动他的羽扇,灯火将他眼底的笑意映得明暗不定:“主公,陛下开始学会看透人心了。”曹操披下外袍,靠在矮榻上闭目:“太早。”郭嘉眯起眼笑道:“主公想要退,却偏偏又教陛下如何与天下诸侯周旋。您舍得退吗?”
曹操睁开眼看着屋顶,屋檐漏下一滴冷雨落在地面上碎开,像是乱世的血珠,他淡淡笑了笑:“若他真能学会如何掌控这些人,护住百姓……便值得。”他顿了顿:“这天下,终究要有人去收拾残局,若不是我,便让他去做。”
此时的洛阳城外,士卒操练声在夜里传来,屯田渠旁灯火闪烁,百姓挑着夜灯劳作。洛阳在重建,少年帝王在成长,曹操在暗中布局,诸侯在磨刀霍霍。天下看似太平,实则一触即发。
这乱世,就像一只沉睡的猛虎,诸侯是它的爪牙,皇帝是它的脆弱心脏,而曹操握在手中的,不是虎符,也不是刀,而是一颗想让这猛虎安睡下去的心。
但他清楚,这颗心太软,乱世太硬。若要让虎睡去,有时,仍需血与火的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