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6章 小宝择校难：国际学校的铜门（1/2）

九十年代末的初夏，空气里已经开始浮动着黏腻的热意，梧桐絮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雪，飘荡在逐渐被玻璃幕墙和广告牌占据的城市街道上空。苏晚月坐在最新款的黑色奥迪a6后座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真皮座椅冰凉的表面，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。老旧的筒子楼与拔地而起的崭新商厦交错苏立，像一幅被强行拼接的时代画卷。

车子最终驶入一片被高墙环绕、绿树成荫的区域，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安静、稀薄起来。缓缓停在一扇巨大的、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青铜雕花大门前。门上是繁复的欧式花纹，中心镶嵌着一个她不认识的、拉丁文写就的盾形徽章。阳光照在铜门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，冰冷而倨傲。

“到了。” 驾驶座上的陆行野声音平稳，听不出情绪。他率先下车，依旧是那身熨帖的深色便装，脊背挺直，只是站在那扇门前，周身的气场便与这环境产生了一种无形的、紧绷的对抗。

苏晚月深吸一口气，推开车门。高跟鞋落在光洁如镜的花岗岩地面上，发出清晰的回响。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亚麻套装，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，脸上化了淡妆。这是她面对商业谈判对手时的盔甲，此刻，却用来武装自己，面对一扇门，一个未知的、可能决定小宝未来的世界。

小宝被陆行野牵着手，安静地站在两人中间。孩子穿着苏晚月精心挑选的小衬衫和背带裤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。他仰着头，望着那扇巨大得几乎要仰断脖子才能看到顶的铜门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和兴奋，只有一种过早成熟的、小心翼翼的审视，和一丝被努力压抑的怯懦。他另一只空着的小手，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带裤的带子。

门前已经零星停着几辆价值不菲的进口车。一个穿着精致套裙、妆容完美的母亲，正弯腰替一个和小宝年纪相仿的男孩整理着英伦风的领结，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：“oliver，记住，待会儿面试要用英文自我介绍，要看着老师的眼睛，要有自信……” 那个叫oliver的男孩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，目光扫过小宝时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、居高临下的打量。

小宝似乎瑟缩了一下，下意识地往陆行野身后躲了躲。

苏晚月的心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，钝痛蔓延开来。这扇门，这门前的景象，像一道无形的鸿沟，清晰地划分出两个世界。她的晚风集团可以在商界披荆斩棘，她的名字可以出现在财经报纸的头版，但在这里，在这扇象征着某种特定阶层和规则的铜门前，她和小宝，仿佛都成了需要被审视、被评估的“外来者”。

“陆先生，陆太太，这边请。” 一个穿着合体西装、笑容标准得如同量角器量过的招生主任迎了出来，语气恭敬，眼神却像精密的扫描仪，飞快地从陆行野沉稳的面容、苏晚月得体的衣着，以及……小宝那过于安静和胆怯的脸上掠过。

他们被引着穿过铜门。门内是另一个世界。开阔得惊人的草坪，修剪得一丝不苟，如同绿色的天鹅绒地毯。红砖尖顶的欧式建筑群散落其间，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蓝天白云。远处，甚至还有一个标准的奥苏匹克规格的游泳馆，在阳光下泛着蓝色的光。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鲜花的香气，夹杂着隐约的、从某个窗口飘出的钢琴声。

一切都完美得像印刷精美的宣传册。但也冰冷得像一个巨大的、与世隔绝的盆景。

面试在一间布置得如同高级会客室的办公室里进行。宽大的办公桌后，坐着一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外籍校长mr. thompson，以及一位笑容温和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文女助理。

“wele, mr. and mrs. lu.” mr. thompson 起身，握手，动作流畅，带着程式化的热情。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，“还有我们的小绅士，小宝。” 他俯下身，试图做出亲和的态度。

小宝紧紧靠着苏晚月的腿，小手攥着她的衣角，低着头，一声不吭。

“小宝，跟校长先生问好。” 苏晚月轻轻推了推他，声音放得极柔，心里却焦急万分。

小宝的嘴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，只是把头埋得更低。

mr. thompson 直起身，脸上笑容不变，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。他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，双手交叠放在光洁的桌面上：“没关系，孩子有点紧张是正常的。我们开始吧？”

问题接踵而至。与其说是面试孩子，不如说是对家庭全方位的审视和评估。

“陆先生，据我们了解，您之前是在……体制内？现在主要从事哪方面的投资呢？” mr. thompson 的语气随意，问题却直指核心。

陆行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声音沉稳：“目前主要关注一些实体经济和战略资源的整合。” 他回答得言简意赅，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，也带着一种不愿多谈的疏离。他交叠的双手放在膝上，指节微微用力，显露出他内心的不适。这种被盘问家底的感觉，与他习惯的运筹帷幄格格不入。

mr. thompson 笑了笑，目光转向苏晚月，更加直接：“陆太太的‘晚风集团’近年来发展迅猛，令人钦佩。我们学校非常重视家校共建，尤其需要像您这样成功的商业领袖家长在资源和人脉上的支持。比如，我们今年的慈善晚宴，以及新图书馆的筹建项目……”

苏晚月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，指甲陷进掌心。她维持着得体的微笑，心里却一片冰凉。这不再是择校，更像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。她可以捐钱，可以动用资源，但这赤裸裸地将商业逻辑带入教育，让她感到一阵反胃。

“我们更关心的是学校的教育理念，以及是否适合小宝的成长。” 苏晚月的声音依旧温和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将话题拉了回来。

“当然，教育理念是我们的核心。” mr. thompson 从善如流，转向一直沉默的小宝，“那么，小宝，可以告诉老师，你平时最喜欢看什么书吗？或者，有什么特别的爱好？”

一瞬间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。

苏晚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她想起家里书架上，小宝最爱翻看的那几本被她从旧书摊淘来的、封面磨损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，还有陆行野偶尔带回来的军事科普画报，以及他偷偷用碎布头给娃娃缝制的小衣服……这些，在这个充斥着“原版英文绘本”、“高尔夫启蒙”、“小提琴考级”的环境里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，甚至……寒酸。

小宝抬起头，怯生生地看了苏晚月一眼，又迅速低下头，小脸憋得通红，手指绞在一起，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含糊道：“……看，看图画书……还有，玩……” 他终究没敢说出他那些“不上台面”的爱好。

那位中文女助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在评估表上快速记录着什么。

mr. thompson 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，他拿起桌上一本色彩鲜艳的英文绘本，走到小宝面前，蹲下身，用夸张的语调读了一小段，然后问道：“can you tell me what this little bear is doing?（你能告诉我这只小熊在做什么吗？）”

小宝茫然地看着他，又看看那本陌生的书，眼睛里充满了无措和恐惧。他求助般地看向陆行野和苏晚月。

陆行野的下颌线绷紧了。苏晚月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替孩子回答。

就在这时，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，一个穿着校服、神情傲慢的男孩探头进来，用流利的英文对 mr. thompson 说：“sorry to interrupt, mr. thompson, my fathers driver is here.（抱歉打扰，汤普森先生，我父亲的司机到了。）”

mr. thompson 和蔼地对他点了点头。

男孩目光扫过室内，落在小宝身上时，嘴角撇了撇，带着一种同龄人身上不该有的、清晰的鄙夷，随即关上门离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