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 苏晚月算盘响:假账里的真痕(2/2)
苏晚月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,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算。她发现,类似这样被动了手脚的“亏空点”不止一处!有几笔小额零星采购被恶意夸大了金额;有一笔早已支付的设备维修费被重复记录了一次;还有几笔用途含糊的“招待费”,金额也明显高于当时的标准。
她的指尖在算盘上翻飞,越算越快,越算心越冷。赵玉芬的“亏空”,原来是这样一笔笔“抠”出来的!利用她对前期账目不熟悉、新旧会计方法过渡期的空档,篡改原始凭证金额、重复入账、甚至虚构支出!手法不算多高明,但胜在分散、隐蔽,若非她凭着前世经验和对数字近乎偏执的较真,一页页用算盘重新滚过,几乎不可能在堆积如山的账目里发现这些细微的“蛀洞”!
算盘珠子最后一声清脆的撞击,归于沉寂。
苏晚月缓缓抬起头,脸色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紧绷而显得异常苍白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像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。她没看赵玉芬,也没看陆行邦兄妹,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书桌后闭目捻动佛珠的陆老爷子。
“爷爷,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异常清晰,“账,算完了。亏空,是假的。”
“什么?!” 陆行邦第一个跳起来,“苏晚月!你胡说什么!白纸黑字…”
“住口!” 老爷子猛地睁开眼,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,手中的佛珠也停止了捻动。他看向苏晚月,“说清楚。”
苏晚月深吸一口气,拿起那本蓝皮账簿,翻到她发现的第一处问题点,指着那笔棉纱款:“这笔棉纱,入库登记是1200元整。”她的手指又指向后面的支出记录,“但这里,付给棉纺厂的记录变成了1500元。前后相差三百元。”她抬起头,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赵玉芬和陆行邦,“提货单上,有陆行邦同志的亲笔签名,确认收到的是批号sf-8307的棉纱。厂里的原始入库单和银行付款凭证,金额都应该是1200元。这笔支出,多付了三百。”
她又迅速翻到另外几页,条理清晰,语速平稳地指出重复入账的维修费、虚高的招待费、被恶意放大的小额采购…每一处,都精准地指出了账簿记录与原始凭证、实际金额之间的矛盾点。
“这些被红笔圈出的所谓‘亏空’,总计三千七百元,正是由这十几处被篡改、虚增、重复记录的金额累加而来。”苏晚月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这不是亏空,这是账目造假,是人为制造的窟窿,目的就是栽赃陷害!”
“你…你血口喷人!”赵玉芬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哀伤忧虑的面具,脸色煞白,声音尖利地反驳,“这些账都是老会计经手的!交接时你也签了字!你现在空口白牙就想翻供?你有证据吗?!”
“证据?”苏晚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她从随身带着的旧帆布包里,拿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小本子。这是她接手账目后,凭记忆和习惯,每天手工记录的流水笔记和重要凭证摘要!她翻开本子,里面密密麻麻,字迹工整清晰,一笔笔收支、时间、经手人、凭证号都记得清清楚楚。她将本子推到老爷子面前,又拿出几张折痕深深、明显是随身携带的原始凭证复印件(她留了心眼,重要凭证都复印了备份),正是那几笔问题款项的原始单据!
“这是我从接手之日起的手工记录,以及部分关键原始凭证的复印件。”苏晚月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所有账目,一笔一笔,皆可核对。真账假账,一算便知!”
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陆行邦和陆晓芸目瞪口呆,看着苏晚月拿出的“证据”,再看看赵玉芬瞬间失去血色的脸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陆行野的目光落在苏晚月那个旧旧的、却记录得一丝不苟的笔记本上,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
赵玉芬的身体晃了晃,手指紧紧抓住桌沿才勉强站稳。她看着苏晚月,看着那个不起眼的旧本子和几张薄薄的纸,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惊恐。她精心布置的杀局,竟然被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“泥腿子”,用一把老掉牙的算盘和一个破本子,就这么硬生生地…砸碎了?!
“好…好一个苏晚月!” 赵玉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声音干涩嘶哑,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怨毒,“倒是我小瞧了你!心机够深!手段够毒!”
“够了!” 陆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,紫檀佛珠重重磕在红木桌面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他胸膛剧烈起伏,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,死死盯着赵玉芬:“玉芬!你…你太让我失望了!” 他指着那本蓝皮账簿和摊开的证据,“陆家的脸,都被你丢尽了!”
“爸!不是这样的!是她陷害我!她早有预谋…” 赵玉芬还想挣扎,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闭嘴!” 老爷子厉声打断,疲惫和失望浓得化不开,“滚出去!都给我滚出去!我不想看见你们!”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张伯连忙上前搀扶。
陆行邦和陆晓芸脸色惨白,灰溜溜地跟着气急败坏的赵玉芬退出了书房。门被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喧嚣,书房里只剩下剧烈的咳嗽声、老爷子沉重的喘息,以及如同暴风雨过境后的死寂。
陆行野上前一步,扶住摇摇欲坠的老爷子,沉声道:“爷爷,保重身体。”
老爷子摆摆手,喘息稍定,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挺直脊背站在桌前的苏晚月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嘴唇紧抿,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为她正名的旧算盘。
“丫头…” 老爷子的声音沙哑疲惫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,“你这算盘…打得响啊。”
苏晚月迎上老爷子的目光,没有得意,没有委屈,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坦然:“爷爷,账要一笔一笔算,日子要一步一步过。真金不怕火炼,假账…终究算不出真日子。” 她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,在死寂的书房里激起一圈沉重的涟漪。
陆行野扶着老爷子的手,微微一顿。他的目光,越过老爷子花白的头发,落在了苏晚月苍白却倔强的脸上。那紧握着算盘的手指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她像一株被狂风骤雨狠狠蹂躏过,却依旧牢牢扎根、不肯折断的野草。
他移开目光,看向窗外。庭院里,几片枯叶打着旋儿,被凛冽的寒风吹落。陆家的风,从来就没停过。而眼前这个看似柔弱、却能用一把算盘劈开污浊的女人,似乎比他预想的…更能扛住这凛冽的风刀霜剑。
书房里只剩下老爷子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。那把老旧的算盘,静静地躺在蓝皮账簿旁边,冰冷的算珠上,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场无声厮杀的血腥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