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 苏晚月七日疯：百张草图重（2/2）
她不再看他，放下勺子，猛地将粥碗推到一边。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、恐慌和软弱都随着这口气呼出去。她一把抓过桌上那厚厚一沓崭新的、雪白的绘图纸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另一只手，紧紧握住了那支削得尖利无比的hb铅笔。
笔尖落下！
第一根线条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和破釜沉舟的决绝，狠狠划破了雪白的纸面。不是前世记忆里那些模糊的、属于别人的经典款，而是源自她灵魂深处最炽热的呐喊！是压抑了两世的愤怒，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，是对那幕后黑手刻骨的恨意！笔尖在纸上疯狂地奔跑、游走、切割、堆叠！
一件廓形硬朗、肩线如同刀锋般锐利的黑色大衣草图在她笔下迅速成型！没有繁复的装饰，只有凌厉的线条和不对称的斜门襟设计，像一件复仇的战袍！她丢开这张，又飞快地抽过第二张纸。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，速度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。一件柔软垂坠的真丝长裙轮廓显现，裙摆却用铅笔勾勒出火焰燃烧般的撕裂效果，仿佛要将一切虚伪和枷锁付之一炬！
一张，两张，三张……废弃的稿纸如同雪花般在她脚边堆积起来。她完全沉浸在一种近乎燃烧的状态里，大脑高速运转，前世看过的无数时装发布会、街拍潮流、面料肌理如同解压的洪流，在她脑中疯狂碰撞、重组、涅盘！灵感不再是涓涓细流，而是火山爆发般的喷涌！那些深埋在记忆角落、属于未来几十年的设计元素——解构主义、不对称剪裁、夸张的垫肩、金属质感的拉链装饰、未来感的银色涂层面料……被她以80年代能够理解和实现的材料语言，大胆而巧妙地融合、重构！
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，浸湿了鬓角，她也浑然不觉。饥饿感早已被巨大的创作激情和求生的意志驱散。胃里那碗小米粥带来的暖意，似乎化作了支撑她疯狂燃烧的燃料。
角落里，行军床上。陆行野并没有真的睡着。他闭着眼，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房间里的一切声响——那铅笔在纸上近乎疯狂的沙沙声，那偶尔因为思路卡顿而发出的、压抑焦躁的鼻息，那废弃稿纸被揉成团丢在地上的闷响，还有她因为长时间伏案而腰背僵直时，骨骼发出的轻微咔哒声。
时间在笔尖的疯狂舞蹈中无声流逝。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成深蓝，又渐渐透出鱼肚白。日光灯管不知疲倦地亮着，将苏晚月伏案的剪影钉在惨白的墙壁上。她的眼窝深陷下去，布满骇人的红血丝，嘴唇干裂起皮，脸色苍白得吓人，只有那双眼睛，亮得惊人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。
陆行野悄无声息地起身。他没有打扰她，只是走到角落的煤球炉子旁，动作熟练地捅开炉火，坐上水壶。不多时，水开了，白色的蒸汽顶得壶盖噗噗作响。他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，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两颗粗糙的、用蜡纸包着的润喉糖，轻轻放在苏晚月堆满废弃稿纸的桌角。
苏晚月正被一件廓形极其夸张、灵感源于未来主义建筑的羽绒服结构图卡住，铅笔悬在半空，眉头紧锁。眼角余光瞥见桌角那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和两颗小小的糖，她握着铅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没有抬头，没有道谢，只是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、几不可闻的哽咽，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。她抓起一颗糖，剥开蜡纸塞进嘴里，一股廉价却强烈的薄荷辛辣瞬间冲上鼻腔，刺激得她混沌的大脑一个激灵！悬停的笔尖猛地落下，在纸上划出一道凌厉而充满力量的弧线！
天光彻底大亮。当清晨第一缕带着凉意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射进来时，苏晚月终于停下了笔。
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直起早已僵硬酸痛的腰背，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轻响。布满红血丝的双眼，死死盯着桌面上那厚厚一摞、足有近百张的全新设计稿！
每一张纸上，都布满了密集而狂放的线条！那些线条不再是前世记忆的复刻，而是彻底打破桎梏、融合了两世灵魂与时代脉搏的、真正属于“苏晚月”的创造！有80年代流行的元素被解构重组，更有超前大胆、令人瞠目的廓形和细节！凌厉的、柔美的、复古的、未来的……各种看似矛盾冲突的风格，在她笔下被一种强大的内在生命力强行统御，形成一种独一无二、极具冲击力的视觉语言！
她成功了！在七天的疯狂燃烧、不眠不休、耗尽所有心力之后，她硬生生地从绝望的废墟里，用铅笔和意志，重建了一座更加辉煌、更加坚固的设计之城！这些图纸，带着滚烫的灵魂印记和破釜沉舟的杀气！
苏晚月的目光，最终落在了桌角那把陪伴她两世的黄铜剪刀上。冰冷的金属在晨光中泛着沉静的光泽。她伸出手，没有将它塞进枕下寻求那点可怜的安全感，而是紧紧握住了它！锋利的刃口折射出她眼中同样锋利的寒芒！
周文斌，你以为偷走几张纸，就能扼住我的咽喉？做梦！
她抓起那摞沉甸甸的、凝聚着她全部心血和怒火的设计稿，猛地转身。动作因为虚弱而晃了一下，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手臂。
陆行野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，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涌入的晨光，在她身前投下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。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那厚厚一叠、仿佛带着硝烟气的新稿，又落在她苍白憔悴却亮得惊人的脸上。他的眼底深处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，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撼、疼惜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光芒。
“走。” 他言简意赅，声音低沉而有力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，“去会会那个港商。” 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扶着她，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温度。
苏晚月深吸一口气，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那份沉甸甸的支撑。她挺直了脊背，像一柄终于淬火开锋、寒光四射的利剑，紧握着她的图纸和剪刀，迎着门口刺目的晨光，大步走了出去。身后，是陆行野如同山岳般沉默而坚定的守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