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 流水线扩招:下岗女工的新生(2/2)

苏晚月放下剪刀,拿起那块修正好的布料,这才抬眼看向马主任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:

“马主任,活儿是干出来的,不是骂出来的。谁也不是生来就会。剪坏一块布,是损失。但寒了人心,耽误了大家学手艺的劲头,那才是厂子最大的损失。” 她目光扫过那些因为紧张和委屈而低着头的女工们,语气缓了缓,却带着更重的分量,“她们是新手,但不是废物。她们在纺织厂干了十几年,手上的茧子不是假的!她们缺的是适应新岗位的时间和耐心,缺的是有人肯教,肯容错!”

她将那块修正好的布料轻轻放在案板上,直视着马主任有些闪烁的眼睛:“我知道您是老资格,要求严是为厂子好。但今天,我请您把这份‘严’,用在教她们怎么把活干好上,而不是用在挑错和训斥上。晚风要发展,离不开老师傅的经验,更离不开新鲜血液的加入。她们,就是我们晚风的新血!”

苏晚月的话掷地有声,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。老马张了张嘴,看着苏晚月沉静却蕴含着力量的眼神,又看看那些女工们眼中重新燃起的、混合着感激和倔强的光,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,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,背着手转身走了。但那背影,似乎少了几分刚才的倨傲。

“苏厂长…” 张桂芬哽咽着开口,眼圈通红。

“都别愣着了!” 苏晚月脸上露出一丝鼓励的笑容,拍了拍手,“干活!今天每人先练十块边角料,剪直了为止!谁剪得又快又直,中午加个肉菜!马主任,” 她提高声音,对着老马的背影,“还得麻烦您多费心,给她们把好关!”

老马的脚步顿了一下,没回头,只是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车间的气氛陡然一松,随即被一种新的、带着点奋发意味的声响取代。沉重的裁剪刀再次被拿起,女工们互相鼓励着,眼神专注地盯着粉线,动作虽然依旧生涩,却多了几分不服输的韧劲。那“嚓嚓”的裁剪声,不再是噪音,而像是一种笨拙却充满希望的序曲。

苏晚月站在车间中央,看着这一幕。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纤维,也照亮了那一张张努力而专注的面孔。前世冰冷的记忆在这一刻被驱散,一种更坚实、更温暖的力量在她心底滋生。她救不了所有人,但至少,她能为眼前这些努力抓住一根稻草的人,搭起一块跳板。这流水线上流淌的,不仅仅是布料,更是沉甸甸的希望。

**夕阳熔金,晚风轻拂。**

厂区门口,下工的铃声清脆地响起。新来的女工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出来,虽然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,腰背也有些发酸,但眼神却不再是早晨那种死寂的灰败。

“桂芬姐,你看我这手!” 一个年轻点的女工摊开手掌,掌心被裁剪刀柄磨出了几个红印子,她却咧着嘴笑,“练了一下午,最后那块边角料,马师傅说…还行!” 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骄傲。

张桂芬也笑着,揉了揉发酸的肩膀:“可不,我这老胳膊老腿的,感觉又找着点当年刚进厂学徒时的劲儿了。” 她小心地摸了摸工装口袋里那个硬硬的小纸包——那是她今天剪坏了两块布才换来的、全须全尾剪好的第三块合格品换来的“奖励”,一小包苏厂长特意吩咐食堂给她们新工人加的芝麻糖。

“苏厂长说话算话,真给咱们加肉了!” 刘彩霞抱着睡着的孩子,脸上也有了点血色,手指上包着醒目的白纱布,“就是…就是剪坏布,扣工分扣得心疼。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。

“心疼才长记性!” 陈爱华走在旁边,声音依旧不高,却带着一股韧劲,“扣了工分,明天更得好好剪!人家苏厂长给咱们机会,还管饭,咱不能丢人。” 她手里紧紧攥着中午吃饭时,偷偷问老工人借来的一本破旧的《服装裁剪入门》,打算晚上回去点灯看。

一群人说着,走到了厂区外那条熟悉的小路岔口。就在这时,一辆军绿色的吉普212缓缓驶来,稳稳地停在路边。车门打开,陆行野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,依旧是那身笔挺的旧军装,神情冷峻。

女工们顿时噤声,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。这位冷面厂长的丈夫、听说还是部队的大官,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她们本能地感到敬畏。

陆行野没有看她们,锐利的目光径直穿过人群,落在了刚从厂门口走出来的苏晚月身上。他大步走过去,在距离苏晚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。

苏晚月也看到了他,有些意外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陆行野没说话,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似乎想确认什么。然后,他伸出手,动作有些生硬地递过去一个东西。

那是一个崭新的铝制饭盒,外面还裹着一层厚厚的小棉被保温套。

“给你。” 他的声音低沉,没什么起伏,仿佛只是递过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。

苏晚月一愣,下意识地接过来。入手沉甸甸的,还带着温热。隔着棉套,似乎还能感受到里面饭菜的温度。

“张婶炖了鸡汤,说你这些天…辛苦。” 陆行野补充了一句,目光飞快地扫过苏晚月眼下淡淡的青影,随即移开,落在她身后那些正悄悄看着这边的女工身上。他的视线掠过张桂芬她们磨红的手掌,刘彩霞包着纱布的手指,陈爱华怀里那本破书,还有她们脸上那混合着疲惫、希望和一点点不安的神情。

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那冷硬的眉峰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。然后,他对着苏晚月,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,转身干脆利落地拉开车门,发动引擎。吉普车卷起一阵尘土,迅速消失在暮色里。

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,沉默得像一出哑剧。

苏晚月抱着怀里温热的饭盒,站在原地,看着吉普车远去的方向,久久没动。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轮廓。饭盒的温热透过棉套,丝丝缕缕地熨帖着她有些发凉的手指,也似乎熨帖着那颗在商海和家族倾轧中绷紧了一天的心。

她身后,女工们面面相觑,刚才那点拘谨被一种更大的惊讶取代。

“苏厂长…陆同志他…” 张桂芬喃喃道,看着苏晚月怀里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饭盒。这冷面煞神似的男人,竟然…是来送饭的?还裹着那么厚的棉套?

苏晚月回过神,低头看着怀里的饭盒,嘴角慢慢、慢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。那笑容很淡,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,漾开细微的涟漪,却驱散了眼底最后一丝疲惫。

她转过身,迎着女工们惊讶又带着点探究的目光,没有解释,只是轻轻拍了拍温热的饭盒,语气轻松地说:“都愣着干嘛?快回家吧!明天早点来,任务更重!”
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,天边只余一抹瑰丽的霞光。女工们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,走向各自那个或许简陋却终于有了盼头的家。晚风轻拂,带着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。

苏晚月抱着那个温热的饭盒,独自站在空旷起来的厂门口。指尖感受着铝制饭盒传递过来的、持续不断的暖意。那暖意并不炽热,却异常坚实,像一块沉默的磐石,在这喧嚣起伏的浪潮里,为她隔开了一小片可供喘息的港湾。

她抬头望了望陆行野车子消失的方向,又回头看了看灯火渐次亮起的车间厂房。那里,新的流水线即将日夜不停地运转,承载着几十个家庭的希望。而她怀里这份沉默的温热,让她知道,这条艰难的路,她并非孤身一人。

夜风扬起她鬓边的碎发。她深吸一口气,抱着饭盒,挺直了脊背,转身坚定地走回那一片属于她的、充满挑战也孕育着无限可能的灯火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