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9章(2/2)
“殿下,矿场三面都是峭壁,只有一条路可走,正面强攻,伤亡太大。”巴图指着远处的黑影,“但这里,有一条只有山羊才能走的路,可以绕到矿场背后那片最高的悬崖顶上。”
“带路。”朱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。
月光下,一行人如同鬼魅,消失在崎岖的山石之间。那条所谓的“路”,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,只能靠着岩壁上微小的凸起,手脚并用,艰难攀援。原京营的那几个兵,此刻才真正展现出了他们的价值,他们的攀爬技巧,甚至比一些魏武卒的老兵还要娴熟。
一个时辰后,他们终于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悬崖顶端。
下方,就是灯火通明的硝石矿。与其说是矿场,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军事堡垒。围墙高耸,箭塔林立,巡逻的护卫往来不绝,警备之森严,远超寻常的矿场。
朱棡打出一个手势。
几名魏武卒从背后摘下特制的强弩,瞄准了悬崖下方两个最关键的箭塔。
“嗖!嗖!”
几声轻微的破空声,箭塔上的哨兵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,便栽倒在地。
朱棡一挥手,几条系着铁爪的绳索被抛下,牢牢固定在岩石上。一行人鱼贯而下,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矿场的核心区域。
就在此时,矿场正门方向,突然喊杀声大作!
张诚率领的主力部队,按照预定计划,发动了猛烈的佯攻。火光冲天,箭矢如蝗,吸引了矿场内绝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。
“敌袭!敌袭!”
矿场内瞬间大乱。
趁着这个机会,朱棡率领的突击队,在巴图的指引下,如一把尖刀,直插矿场中心那座最大的石屋——“黑隼”头目的指挥所。
门口的八名护卫,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黑暗中闪出的刀光抹了脖子。
朱棡一脚踹开大门,迎面便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。石屋内,一名身材高大、鹰钩鼻的色目人头目正对着地图发号施令,看到朱棡等人闯入,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,但反应极快,咆哮着拔刀扑了上来。
刀光一闪。
朱棡甚至没有动,他身旁一名原京营的百户,跨步上前,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,后发先至,精准地切开了那名头目的喉咙。
热血喷涌,头目捂着脖子,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。
他至死也不明白,敌人是如何从天而降的。
头目一死,矿场内的抵抗迅速瓦解。那些渴望用鲜血洗刷耻辱的京营兵,在张诚的带领下,杀得性起,与魏武卒配合无间,将负隅顽抗的“黑隼”成员屠戮殆尽。
战斗结束得很快。
石屋内,朱棡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缴获的大批情报文书,心中并无喜悦。
他抓到了一个活口,是那名头目的副手。张诚亲自审了半天,那人筋骨寸断,却咬紧牙关,一个字也不肯吐。
就在这时,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“让老奴来试试吧。”
监军陈洪,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。他缓步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个针包。
他走到那名俘虏面前,从针包里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,在那俘虏惊恐的目光中,微笑着,将银针缓缓刺入他头顶的百会穴。
没有惨叫,那俘虏只是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,眼球暴突,脸上露出一种非人的、极度恐惧又极度痛苦的表情。
“咱家这套针法,叫‘百鬼夜行’。”陈洪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,“它不会让你死,只会让你觉得,活着,比堕入十八层地狱还要难受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又取出一根针,准备刺向下一个穴位。
“我说!我说!”那名俘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,涕泪横流,“下一个据点……在归化城!归化城的‘大盛魁’商号!我们的最高头领,代号‘鲲’,他……他就在大同总兵李信的幕府里!”
石屋内,一片死寂。
大同总兵的幕府!
朱棡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他看向陈洪,这位老太监已经收起了银针,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陈洪抬起头,对上朱棡的目光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第一次有了一丝别样的神采。
“陛下的敌人,有很多张面孔,殿下。”他缓缓说道,“我们,得学会认清他们。”
朱棡心中一凛。他明白,父皇派来的,不是一个监工。
是一个老师,也是一把随时可以帮他,或者杀他的刀。
这盘棋,比他想象的,要复杂得多。
石屋内的死寂,被一股浓稠的血腥味紧紧包裹。那名“黑隼”的副手瘫在地上,像一滩烂泥,眼神涣散,口中喃喃自语,反复念叨着“归化城”和“大同总兵府”。
张诚等人看着监军陈洪,这位干瘦的老太监正用一块雪白的布巾,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,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世间最肮脏的秽物。他的动作不急不缓,那种从容,比刚才施针时的诡异微笑更让人心里发毛。
朱棡打破了沉默,他朝着陈洪拱了拱手,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震惊与凝重:“陈公公,此事……竟牵连到大同总兵这等封疆大吏。‘黑隼’首脑藏于其幕府,这已非我等所能擅专。依公公之见,我们是该立刻回禀父皇,还是……”
他把话说了半截,姿态放得极低,像一个初出茅庐、遇到棘手难题,急需长辈指点的晚辈。这皮球踢得又圆又滑,正好递到了陈洪脚下。他想看看,父皇给这位监军的权限,究竟有多大。
陈洪终于擦完了手,将那块布巾整整齐齐地叠好,揣入袖中。他那双半开半阖的浑浊老眼,转向朱棡,声音依旧嘶哑难听:“殿下身先士卒,为国除此大害,已是泼天的功劳。剩下的这些腌臜杂事,就不劳殿下费心了。老奴,会替殿下处理干净的。”
他嘴里说着“替殿下”,语气却不容置喙,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。他根本没接朱棡的话茬,只是微微躬身,便算是回答了。
这滴水不漏的态度,让朱棡心中愈发了然。陈洪不是来“协助”的,他是来“处理”的。父皇的这把刀,有自己的想法,也有直达天听的权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