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地摊星图(2/2)
雨在后半夜突然落下。两人蹲在拆迁房的屋檐下,看着雨水在账本上漫延,“毛利率 3%” 的字迹渐渐融化。陈秀兰突然笑出声,笑声混着雨滴砸铁皮的响:“昨天还在算什么时候能存够会计培训的钱。” 她撕下湿透的账页,团成球扔进雨里,纸团在积水里打转,像只不肯沉没的小船。
李建军把工牌摘下来垫在屋檐下,让陈秀兰坐着。塑料壳的裂缝里渗出黄土,与账本上的墨渍混在一起,在雨水中晕成幅奇怪的画。他想起总裁说的 “特区速度”,突然觉得这个词在夜市的雨里,变得像张湿透的纸巾。远处的 ic 卡电话亭亮着灯,投币口的缝隙里卡着枚生锈的一毛钱硬币。
天快亮时雨停了。陈秀兰把晒干的账本页一张张粘在硬纸板上,“现金余额” 栏的数字只剩下 “2”,后面的 “80” 已被雨水带走。李建军的手机收到一条彩信,春杏发了张南山厂区的照片,宿舍楼的晾衣绳上挂满蓝色工装,像片忧郁的海。
“我得去进批新袜子。” 陈秀兰把粘好的账本塞进塑料袋,ic 卡电话的储值盒空了大半。她的会计证在晨光里泛着白,照片上的笑容被水泡得模糊。李建军突然想起昨夜掉在巷口的三双蕾丝袜,它们此刻应该正躺在清洁工的簸箕里,和烂菜叶、烟头等垃圾一起,等待被运往城市的边缘。
工厂的焊接机在晨光里运转如常。李建军的工牌挂在操作台上,“工程师” 的烫金下多了道划痕 —— 是昨夜拖货架时蹭的。他望着窗外的罗湖区,突然在 pcb 板上焊出个小小的星星,银亮的焊锡在板面上闪烁,像陈秀兰灯箱里那颗不肯熄灭的 “十” 字星。
陈秀兰在笋岗仓库的角落里挑袜子,批发商的计算器噼啪作响,“这批货最少拿五十打”。她的手指划过堆成山的棉袜,突然想起李建军说的 “焊点要饱满”,便把有跳线的次品都捡出来,哪怕批发商骂她 “穷讲究”。ic 卡电话亭就在仓库门口,她摸出仅剩的两块钱,却不知道该打给谁。
春杏在南山制衣厂的宿舍铺床单,同乡帮她带的陕北土布散发出熟悉的味道。她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,是同乡群的消息,有人说东门夜市查得紧。望着窗外十七公里外的罗湖区方向,她突然把李建军借她的《会计基础》塞进床底,那里还藏着双没送出去的鞋垫,绣着小小的酸枣树。
李建军的诺基亚在午休时响起,是个陌生号码。陈秀兰的声音混着仓库的噪音:“进了批纯棉袜,这次灯箱做小点。” 他摸出工牌看那道新划痕,突然明白有些勋章不必挂在胸前 —— 就像此刻,焊枪的温度和地摊的烟火气,在他血管里流成了同一种热。
东门夜市的霓虹灯又亮了。陈秀兰的新灯箱只有巴掌大,“十元三双” 的字样藏在臭豆腐摊的油烟后。她的账本换了新的,第一页写着 “损失:7 双袜,收获:学会在雨中跑更快”。李建军的工牌依旧挂在脖子上,只是 “工程师” 的烫金下,多了道见证过夜市风雨的伤痕,像枚更真实的勋章。